烏克蘭或成全球排雷行動的轉捩點

今年3月，杜利在烏克蘭拍攝參與排雷行動的人員，其中包括基輔州的排雷員奧列克桑德拉·葉夫多基莫娃(Oleksandra Yevdokimova)。 Giles Duley

英國知名攝影師賈爾斯·杜利於本週四(11月17日)在瑞士舉行的烏克蘭排雷行動會議上發表演說。他解釋了為何現在是徹底杜絕那些在戰後依然威脅生命的武器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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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時間晚上八點左右，英國攝影師賈爾斯·杜利(Giles Duley)剛剛趕回哈爾科夫附近的飯店房間，接聽我們的視訊電話。他一整天都在前線與烏克蘭士兵在一起，拍攝他們安靜、平凡的瞬間，並計劃在我們結束通話後返回那裡。

杜利說：「我對坦克、爆炸和飛機不感興趣。我真正關心的是那些因戰爭而生活被摧毀的個人。我拍攝他們看著自己孩子的照片–他們已經兩年多沒見過自己的孩子了。

杜利出生於倫敦，過去二十多年他走遍全球，用鏡頭記錄那些深受戰爭影響的人們。自2015年以來，他已經去了烏克蘭20到30次。他的拍攝對象包括地雷倖存者及其照顧者、排雷人員、義肢技師，以及那些土地上佈滿地雷的農民。

據估計，烏克蘭至多有30%的土地被地雷和手榴彈等未爆彈藥污染。如今，烏克蘭已成為全球地雷污染最嚴重的國家。杜利感嘆道：“烏克蘭的地雷污染規模是我從未見過的。”

本週，這位攝影師來到洛桑，在瑞士和烏克蘭共同主辦的烏克蘭排雷行動高層會議上發言。會議旨在協調國際社會對這個東歐國家排雷工作的支持。為紀念這次活動，杜利將在瑞士洛桑舉辦一場地雷攝影展，展出他多年來收集到的地雷照片，展覽將持續到十月底。

獨一無二的人際溝通能力

對53歲的杜利來說，有關這個主題的拍攝既是專業工作，也是個人經驗的產物。身為攝影記者，他的早期任務之一就是報道安哥拉的排雷行動。 2011年，杜利在阿富汗跟隨一個美國軍團工作期間，不幸踩中了簡易爆炸裝置(IED)，這場可怕的意外導致他失去了左臂和雙腿，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杜利說：“我總是說，我受傷是因為我熱衷於講述戰爭遺留影響的故事。” Giles Duley/Legacy of War Foundation

在經歷了一年的住院治療、多次手術和數月的康復期後，身為三肢截肢者的杜利做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決定。他再次回到阿富汗，拍攝了一部關於平民因戰爭而殘疾的紀錄片。

他說：「我從未懷疑過自己是否還會繼續拍攝。我知道自己不會像以前那樣有創造力，因為我不能像以前那樣從各個角度拍攝，但我擁有別人沒有的(人際)交往能力。

這項感悟成為杜利新生活的起點。他不僅堅定地倡導支持衝突倖存者，也創立了「戰爭遺產基金會」(Legacy of War Foundation)這項慈善組織，成為聯合國首位衝突與建設和平局勢中的殘疾人權利全球倡導者。他還在Vice經營的YouTube美食頻道Munchies中亮相，與那些飽受戰爭摧殘的家庭一起做飯吃。

杜利這次來到洛桑演講的原因，正是他自事故以來所做一切的初衷：「如果我的工作能讓一個孩子免於經歷我每天所承受的痛苦–無論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是情感上的創傷，抑或是社會對我的異樣眼光–那麼我的工作就是值得的。

研發新型排雷技術

根據《2023年地雷監測報告》，全球有60個國家或地區受到殺傷性地雷的污染。 2022年，全球有近5’,000人因地雷或戰爭遺留爆炸物而傷亡。同年，烏克蘭因地雷和戰爭遺留爆炸物造成的平民傷亡人數(608人)比2021年(58人)增加了10倍。

杜利認為，目前對烏克蘭的關注有助於未來解決其他國家的類似問題。

他說：「烏克蘭可能會成為一個轉捩點，讓人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同時看到解決問題的方法。」他也指出，烏克蘭正在研發創新技術來應對這項挑戰。 」

安哥拉的技師正在為一個名叫薩帕洛(Sapalo)的小男孩製作義肢，薩帕洛因未爆彈藥爆炸而失去了雙腿。杜利說：“他們沒有資金，設備也壞了，但他們每天都會去那裡，努力製作義肢。這其中蘊含著人性光輝。” @Mag / Giles Duley

聯合國開發計畫署駐烏克蘭辦事處的保羅·希斯洛普(Paul Hislop)寫道，這包括使用機器人、無人機和人工智慧來探測地雷，這些技術「有可能[為人道主義排雷工作]帶來根本性變革」。希斯洛普也指出，這些技術成本低、效用高，還能節省數百萬美元的開支。

目前，烏克蘭是全球接受排雷援助資金最多的國家。 2022年，烏克蘭獲得了1.6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1.37億元)的援助，遠超過第二大受援國伊拉克(8’900萬美元)。

杜利表示：“烏克蘭的地雷問題規模、投入的資金以及烏克蘭人的創新能力，意味著他們將研發出新的技術，進而幫助其他國家排雷。”

地雷再次成為常用武器

瑞士是1999年《禁止地雷公約》的首批簽署國之一，杜利認為瑞士與日本(計劃於2025年在烏克蘭召開排雷會議)和韓國等捐助國一樣，在全球人道主義排雷行動中發揮著領導作用。過去30年來，瑞士一直為世界各地的排雷行動項目提供資金，並承諾在未來三年為烏克蘭的排雷工作提供1億瑞郎的資金支持；日本已認捐7’000萬美元。杜利說，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這些國家發揮領導作用。

他說：「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時期，因為這些年來，地雷逐漸被視為過時的武器。但突然之間，地雷再次成為一種常用武器。我們必須確保這種現像不會成為社會接受的常態。

在洛桑的愛麗舍攝影博物館(Photo Elysée)展覽中，杜利希望提醒觀展人，地雷實際上是全球軍火貿易的一種商品，這個市場的規模估計高達1’270億美元。為了傳遞這訊息，杜利把地雷展示成「珍貴物品」。本次展覽的名稱為《死亡之物》(Objets de mort)。

「在展覽中，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點是，既要展示現在[衝突中]的武器，也要展示過去戰爭中的武器，甚至回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武器[如圖]，以此提醒人們這種武器至今仍在奪去生命。 Giles Duley

杜利指出：「你可以在軍火展上買到這些武器，我想把它們拍得像奢侈品一樣，彷彿它們是昂貴的手錶或香水，就像刊登在《Vogue》或《GQ》雜誌中的物品一樣。

我拍攝的是愛

杜利的攝影風格源自於他年輕時為全球頂級時尚和音樂雜誌拍攝列尼·克拉維茲(Lenny Kravitz)等音樂人的經歷。然而，到二十多歲時，他逐漸對這條職業道路產生了幻滅感，正如他在2023年接受Euronews採訪時所說的那樣。受自己仰慕已久的戰地攝影師唐‧麥卡林(Don McCullin)的啟發，杜利決定開始記錄戰爭的影響。很快，他就開始接觸地雷倖存者，並將此作為工作的一部分。

杜利說：「在我去過的伊拉克、阿富汗或敘利亞的醫院裡，很多孩子因為把地雷當作玩具撿起來，失去了雙手。這次會議的焦點是烏克蘭，但這種問題同樣存在於葉門、巴勒斯坦、寮國、越南、柬埔寨、哥倫比亞。這是全球性問題。即使我們不在了，這些武器也會奪走生命。 」

在阿富汗，年輕的阿塔庫拉(Ataqullah)正在安裝義肢。杜利說：“一個簡單的事實是，我們不能繼續以平民為打擊目標來尋求和平。” Giles Duley

最近幾週，杜利為了展現戰爭的遺留問題，兩次前往紐約，還去了烏克蘭，期間在倫敦短暫停留。他接下來計劃前往柬埔寨和黎巴嫩，不過在此之前，他會先回家短暫休息，處理基金會事務，並為朋友們做飯，這是他最喜歡的放鬆方式。

杜利說：“食物是戰爭的反面，因為戰爭充滿仇恨。而食物則代表著團聚。食物代表著愛。”

「我不是拍攝戰爭，」他繼續說道，「我拍攝的是愛。我拍攝給嬰兒餵奶的母親和給孫女梳頭的祖母。我在尋找共同的人性光輝，因為無論我走到哪裡，大多數人都只想養家糊口，感到安全，夢想自己的孩子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編輯：弗吉妮‧曼金，編自英文：瑞士資訊中文部/g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