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瑞士的俄罗斯异见人士谈纳瓦尔尼之死

在听闻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死讯后，一些人举着印有这位俄罗斯反对派领导人肖像的海报于2024年2月16日在苏黎世游行哀悼。 KEYSTONE/© KEYSTONE / MICHAEL BUHOLZER

上周五(2月16日)，阿列克谢·纳瓦尔尼(Alexeï Navalny)在俄罗斯猝逝，多位现居瑞士的俄罗斯异见人士对他表达了敬意。纳瓦尔尼生前曾多次批评瑞士纵容俄罗斯的寡头与政权。生活在瑞士的俄罗斯作家欧雷格·拉德金斯基(Oleg Radzinsky)和米哈伊尔·希什金(Mikhaïl Chichkine)接受了瑞士资讯swissinfo.ch的独家采访。

“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从来不怕俄罗斯政府，但俄罗斯政府害怕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他是被普京的政权杀害的。这是对一个威胁到俄罗斯政权之人的卑鄙而阴险的暗杀。我期望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死可以唤醒西方的各位政客，”异见人士与作家欧雷格·拉德金斯基的话掷地有声。对于上周五阿列克谢·纳瓦尔尼在一所俄罗斯监狱的猝死，他直言不讳地加以揭露。他本人就是俄罗斯监狱体系的幸存者。

另一位现居瑞士的俄罗斯作家米哈伊尔·希什金也表现出同样的激愤：“纳瓦尔尼被杀害了。这个政权不允许其国民有不同意见，人民要么闭嘴，要么为统治者的每句话欢欣雀跃。他们试过毒死他，但没能奏效，所以他们用耸人听闻的方式处决了他。”2020年8月阿列克谢·纳瓦尔尼曾遭人下毒，后被送至德国就医，2021年2月重返俄罗斯。入境后他又立即被捕。他因多项罪名服刑，其中一条是极端主义。到2023年底，他被转移到西伯利亚的一所监狱。

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不但不断批评弗拉基米尔·普京的政权，还曾多次点名批评瑞士，称其为“腐败者的方便之地”。他还指责瑞士损害了俄罗斯的反腐之战。

>>2016年瑞士资讯对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采访值得再读：

他在2020年接受瑞士德语纸媒《周日报》(SonntagsZeitung)采访时，还批评过当时的联邦总检察长迈克尔·劳伯(Michael Lauber)，因为后者被指跟俄罗斯检察院之间走得过近。

在同一个采访中，阿列克谢·纳瓦尔尼还提到阿尔特姆·柴卡(Artem Chaika)事件，此人是俄罗斯前总检察长尤里·柴卡(Iouri Chaika)的儿子，他“带着200万美元来到日内瓦”，却“无人向他提出任何问题”。2016年，瑞士总检察长办公室(OAG)在联邦警察调查后结案。阿列克谢·纳瓦尔尼还通过他的组织“反腐败基金会”(FBK)透露，迈克尔·劳伯经常前往俄罗斯拜访他的俄国同行，行程包括乘船旅行和狩猎等。据纳瓦尔尼称，这种关系阻碍了“对瑞士境内洗钱活动的重要调查”。

米哈伊尔·希什金认同对瑞士金融体系的这些批评，他向来对瑞士银行批评有加，也因此为人所知。

他宣称：“俄罗斯犯罪分子已将上千万资金转移到瑞士银行，而阿列克谢·纳瓦尔尼及其基金会为揭露这些罪犯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遭遇(来自瑞士的)反对，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面对的也是不作为。很遗憾，瑞士的助纣为虐让普京的政权得以繁荣发达。”

身为弗拉基米尔·普京坚定的反对者，阿列克谢·纳瓦尔尼倍受媒体关注，年仅47岁的他死于俄罗斯的监狱，此事在全世界引发强烈反响。

“阿列克谢·纳瓦尔尼是一位捍卫民主与基本权利的榜样，瑞士为他的死讯深感震惊。瑞士期待对他的死因展开调查。我们向他的家人表达哀悼和慰问，”瑞士联邦外交部通过社交媒体X(原名Twitter)发文。

“在(前苏联及俄罗斯记者弗拉迪斯拉夫·)利斯季耶夫(Vladislav Listiev)于1995年遇害时，我也体会过同样的感受，”俄罗斯前外交官鲍里斯·邦达列夫(Boris Bondarev)在得知死讯后告诉瑞士资讯。邦达列夫曾任俄罗斯驻日内瓦联合国欧洲总部顾问，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他辞去这一职务，目前他居住在瑞士。

这位前外交官表示：“瑞士政府本应减少与腐败的俄罗斯领导层的友谊，减少对寡头资金的接纳，而最重要的则是-向乌克兰提供武器。”

世界各地都举行了纪念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活动，其中也包括瑞士的苏黎世和日内瓦。

(编辑：Virginie Mangin，翻译：小雷/gj)

米哈伊尔·希什金：“在瑞士银行与瑞士律师的支持下，俄罗斯罪恶的独裁政权得以繁荣发达。”

“对于如何传授民主这个问题，答案只有一个：以身作则。上世纪90年代瑞士是不是本可以帮助年轻的俄罗斯民主重新站起来？可以。俄罗斯人希望像在瑞士一样生活，但他们没有在法治国家生活的历史经验。这欧洲第一个民主制度向俄罗斯人展示了什么？在牵涉到巨额资金时，法治国家就会终结。在瑞士银行与瑞士律师的支持下，俄罗斯罪恶的独裁政权得以繁荣发达。

那时我是一名翻译，亲眼目睹了瑞士机器是怎样洗白来自俄罗斯的黑钱的。俄罗斯钞票的铜臭味根本熏不倒瑞士人。

法治国家本来很简单。如果你犯了法，就得坐牢。我见过在瑞士的正常运转，如果你在电车上偷了一个钱包，就会被关进监狱。如果你偷了整个国家，你的百万财富却将受到银行家、律师和监督机构官员的欢迎。

阿列克谢·纳瓦尔尼及其反腐败基金会就遇到了这种困局。他们要揭露把数百万赃款带到瑞士银行的俄罗斯罪犯，但他们的所有尝试都遭到了(来自瑞士)的反对，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面对的也是不作为。很遗憾，瑞士的助纣为虐让普京的政权得以繁荣发达。

现在纳瓦尔尼被杀害了。这个政权不允许其国民有不同意见，人民要么闭嘴，要么为统治者的每句话欢欣雀跃。他们试过毒死他，但没能奏效，所以他们用耸人听闻的方式处决了他。

瑞士对俄罗斯独裁统治的出现负有一定责任，这个政权给俄罗斯人民和全世界带来了死亡和不幸。民主不仅仅是一个招牌，而是每天都在进行的斗争。”

米哈伊尔·希什金自1995年起便定居瑞士。2000年，他因《俄罗斯人的瑞士》(La Suisse russe)一书获得苏黎世州奖项。

欧雷格·拉德金斯基：“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从来不怕俄罗斯政府”

“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从来不怕俄罗斯政府，但俄罗斯政府害怕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他是被普京的政权杀害的。关于纳瓦尔尼之死的“自然原因”的任何理由都是不可接受的，因为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人为制造的恶劣环境之中。

这是对一个威胁到俄罗斯政权之人的卑鄙而阴险的暗杀。他曾被人用神经毒剂“诺维乔克”(Novichok)下过毒，在德国接受治疗后刚回到俄罗斯就被人逮捕，被人罗织各种罪名处以监禁。他的服刑条件不断恶化，被人多次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极端的考验。而他都承受住了。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充满个人与公民勇气的男人。直至生命终结，阿列克谢·纳瓦尔尼挺住了所有考验。

很不幸，包括瑞士人在内的众多西方政客跟他不一样，他们无法说这样的话。当普京及其党羽通过杀害和监禁那些敢于抗议其罪行的人，以此不断摧毁反对他们的人时，普京的西方“伙伴”却继续购买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和金属，向俄罗斯政权的受益人发放居留证，还把他们的钱存入自己国家的银行。

这种原则缺失的做法让普京觉得自己完全逍遥法外、无所不能，在镇压过自己的人民之后，他又对乌克兰人民进行军事侵略。

我期望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死可以唤醒西方政客，他们能在自己身上找到抵抗邪恶-普京独裁与侵略-的力量和勇气。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从来不怕俄罗斯政府。这正是俄罗斯政府害怕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原因。”

欧雷格·拉德金斯基是一名作家及前苏联异见人士，他曾因“反苏煽动与宣传罪”在西伯利亚的监狱服刑五年。刑满释放后他移民美国，如今在瑞士和英国两地居住。他曾著有小说《苏里南》(Суринам)和《随机人生》(Случайные жизни)。2023年9月，他被俄罗斯当局指控为“外国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