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權利將一個科索沃名字刻在瑞士手錶上”
37歲的Rexhep Rexhepi是當今最傑出的製錶師之一。這位定居日內瓦的科索沃移民之子被許多專家和收藏家視為製錶藝術的新星。這裡是瑞士資訊swissinfo.ch對他的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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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們在Rexhep Rexhepi位於日內瓦老城區中心工作坊見到了他。這位獨立製錶師在那裡已經是很顯眼的存在：他在大街兩側共擁有三個工作室；一家負責製造備件和錶殼，另一家負責鐘錶的裝飾和組裝，最新的一家則專攻皮革錶鍊的製作。
最近，Rexhep Rexhepi租下了一座臨湖樓宇四層的一套複式公寓，用作他的個人工作室、工程師的工作空間和迎接訪客的接待室。窗外阿爾卑斯山、日內瓦大噴泉和汝拉山脈的景色非常壯麗。這獨一無二的「豪景」也顯示出這位科索沃裔年輕移民的迅速崛起。要知道，他12歲才隨家移居瑞士。
Rexhep Rexhepi年紀輕輕已受到國際媒體的關注與讚譽。《金融時報》將他描述為「製錶界的莫札特」；37歲的他已經在日內瓦製錶大獎賽(Grand Prix d’horlogerie de Genève)上兩次折桂(2018和2022年)-這項 比賽評選的是當代製錶業最傑出的才俊。Rexhep Rexhepi輕鬆隨和地向瑞士資訊swissinfo.ch敞開了大門，向我們講述了他的職業生涯和抱負。
瑞士資訊swissinfo.ch：您12年前就在日內瓦創立了Akrivia品牌。您從獨立鐘錶匠，到現在成為企業家，執掌一家擁有超過25名員工的小型企業。您如何看待這項發展？
Rexhep Rexhepi：我不得不說，Akrivia(希臘語中意喻「精確」)一路下來走得非常順。我們獲得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認可。一開始，我只是想自己生產手錶。但我很快就明白，要創造出最終極的產品，必須整合各種專業知識和不同職業。
2019年，最偉大的複雜腕錶製造商之一Jean-Pierre Hagmann加入了我們。就在去年，我們還開了一家工作室來製造皮革錶帶。
至於我們的製錶師，他們必須接受非常特定的任務培訓，因為我們手錶的所有零件都是純手工拋光和裝飾的。所有這些都意味著相當多的勞動。但我向您保證：我們是匠人，無論發生什麼，都改變不了這一點。
您的品牌之所以擴張，是否是因為想從供應商爭取更大的獨立性？
自由對我來說是一個基本價值。也許這與我在一個戰爭國家長大的經歷有關。我希望我的產品完全忠於我夢想的樣子。我對品質要求極高，但同時，我訂購的零件數量也很少。對分包商來說，我不是一個好客戶，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如果我想遵循自己的信念，就必須獨立生產越來越多的組件。事實上，這也帶來了巨大的機會，因為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而且不再受制於不由我控制的交貨時間。
在成功的依托下，您會增加每年生產的手錶數量嗎？
目前，我們每年生產40至50只手錶，售價從60,000到380,000瑞郎不等。從目前的需求來看，我可以輕鬆賣出10倍甚至15倍的數量。
如果我能生產更多，我會毫不猶豫去做。但目前，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們想在這個領域生存下去，我們就不能妥協，不能放棄我們對品質的絕對要求，客戶看中的也正是這一點。任何錯誤都將是致命的。
買家通常需要在等待名單上等待上數年才能購買一款您的手錶。您青睞哪些客戶呢？
這個問題很微妙，但我們確實盡力按照客戶訂購的順序為他們提供商品。我們更想把錶賣給鐘錶愛好者，而不是賣給那些只想把我們的手錶在二級市場上以更高價格轉售的人。但顯然，完全杜絕這類行為是很難的。
專業媒體認為您是當今最有才華的獨立製錶師之一。 您為此感到自豪嗎？
我傾向於把自己鎖在自己的「泡泡」裡-我的工作室還有我的空間。那些文章很棒，但我不想太在意它們。重要的是，我知道10年、20年或30年後，我仍然能夠以同樣的熱情從事我的職業。而其他人也許能夠從我的作品中受到啟發，就像我從偉大的當代製錶師那裡深受啟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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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專注於鐘錶匠的工作。 但在當今世界，我們不能忽視溝通，對吧？
您說得對。當我在25歲開始成為獨立製錶師時，我已經有了一些製錶知識，並且堅信我的手錶將是最美麗的。但我不知道零售商是什麼，我不知道鐘錶新聞是如何運作的，我對如何溝通一無所知。很快，我就明白僅僅懷有對這個職業的熱情是不夠的。我們必須說出我們所做的事情。今天，我甚至很享受溝通。
尤其因為您的成長故事與眾不同。就像一個童話故事：一個科索沃孩子逃離戰爭，成為一代人中最有天賦的製錶師之一。您對媒體對您的描繪有何反應？
我會心一笑。我的個人故事固然很重要，但經歷過戰爭這一事實並沒有讓我與其他孩子有什麼不同。我不認識我的母親，但這並沒有讓我怎麼樣。我在祖母身邊長大，然後到日內瓦和我的父親團聚。我有一個快樂的童年，沒什麼好抱怨的。
對我影響更深刻的是父親對第二個家的看法。他一直崇拜瑞士，非常尊重這個國家，有一次他甚至對我說：「你不能把自己放在瑞士之上。」
我從未經歷過種族歧視，我覺得自己完全是瑞士人，但依然有一種猶豫和克制從一開始就存在於我的心中。我跟自己說，我沒有權利在瑞士手錶上刻上一個科索沃的名字。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時很蠢。顧客並不關心他們手錶上的名字是X還是Y，重要的是產品的品質和背後的工作。
25歲就推出自己的手錶品牌，而且是在沒有任何外部資金支持的情況下，這還是需要一定的膽量的。這種魄力和您的移民背景有關係嗎？
確實，文化因素肯定從中扮演了角色。奶奶總是告訴我：「人們一生中，當機會來臨時，一定要抓住它，然後去發展自己。」當有人給了你一個機會，你就必須接住。我想要奮鬥，想要學習，想在自己從事的事業中把自身的潛能發揮到最大。
您和科索沃有著怎樣的「連結」？
我離開的那個國家也許不那麼發達，但有自己的魅力。25年的時間，一切都發生了很大變化。祖母過世後，我和科索沃的「連結」越來越少。我在那裡已經沒有熟人了。
「我不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求金錢，真正驅動我的是對工作的熱情。金錢讓我可以購買一台新機器或尋得一位人才，從而實現另一個夢想。」
Rexhep Rexhepi，獨立製錶人
我在科索沃不再有回家的感覺，這種改變有時還挺難讓人接受的。不過我知道，我的工作在那裡得到了認可，人們為我所取得的成就感到非常驕傲。驕傲到讓我有點尷尬。
您出售的奢侈品價值數萬甚至數十萬瑞郎。您有著怎樣的金錢觀？
我的父親是我的榜樣。他在餐廳工作，收入不是很高，每天早上5點半就起床，工時很長。儘管如此，我從未聽過他抱怨過。他總是帶著微笑去上班，高高興興地接待客人。
我不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求金錢，真正驅動我的是對工作的熱情。 有了錢，我可以購買一台新機器或尋得一位人才，從而實現另一個夢想。
您如何預見Akrivia20年後的樣子？
我想，它會是一個製造精美鐘錶的小型企業，富於創新和精湛的專業知識。我希望我們成為一個成功典範，並激勵其他人跟隨我們的腳步。
(編輯：Balz Rigendinger/op，編譯自法文：郭倢/xy，繁體校對：方常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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