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黃金機構因坦尚尼亞礦工死亡案面臨審判

坦尚尼亞是非洲主要黃金生產國之一，約有一百萬人從事手工和小規模金礦開採。 Afp Or Licensors

約翰和彼得(化名)是坦尚尼亞兩名年輕手工採礦者，在北馬拉金礦(North Mara Gold Mine)尋找黃金時慘遭殺害，他們的家人將伸張正義和獲得補償的希望寄託在英國法律制度上。這兩名男子在不同的事件中被警察暴力殺害，距今已近五年，該礦場為瑞士MKS PAMP SA集團下的一家精煉商供應黃金。

此内容发布于 2024年06月27日 -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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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媒体记者，她的国际报道生涯始于在法新社报道阿拉伯之春。曾担任美联社的伊斯坦布尔记者。于2016年移居瑞士。瑞士裔，母语为英语和西班牙语，喜欢旅行，并利用任何机会使用意大利语、阿拉伯语和法语跟人聊天，最好是还一边喝着咖啡 - 茶就不用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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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高等法院最終受理了他們對倫敦金銀市場協會(LBMA)提起的訴訟，指控該協會錯誤地認證了來自坦尚尼亞礦山的黃金，證明其不存在嚴重的侵犯人權問題。倫敦金銀市場協會負責監管全球最大的黃金市場，並維護負責任的採購標準。

瑞士精煉商依靠倫敦金銀市場協會的認證進行金銀條的國際貿易。倫敦金銀市場協會的「合格交割」制度不僅保證進入市場的貴金屬條品質最優，也致力於打擊洗錢、氣候變遷和侵犯人權行為。

全球產業工會聯合會(IndustriALL Global Union)駐日內瓦的礦業總監格倫·姆普法內(Glen Mpufane)表示：「這個案例若能為先例，必定影響深遠。此案的重要意義在於，其超越了通常的漂綠、認證計畫的聲譽風險等問題，引入了追責的概念……這為手工小規模採礦人員提供了法律追責和補償獲取的途徑。」

2022年12月，英國利戴律師事務所(Leigh Day)代表2019年在北馬拉金礦場遇難的兩名手工採礦者的家屬提起訴訟。這座金礦由加拿大跨國公司巴里克黃金公司(Barrick Gold Corporation)控股，該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黃金開採公司之一。多年來，來自該金礦的大量黃金由瑞士精煉商MKS PAMP及其印度子公司MMTC-PAMP精煉。

外部内容

倫敦金銀市場協會最初反對在英國審理此案，並要求在坦尚尼亞審理。但6月14日，該協會在最初的管轄權爭議中做出讓步，並同意在英國審理此案。利戴律師事務所解釋說，在坦尚尼亞，手工採礦者的家庭難以負擔聘請律師的費用，而在英國，律師事務所可以透過「不勝訴、不收費」的模式代理此案。這種模式在坦尚尼亞並不存在。

拖延戰術

著名人權倡議者、非政府組織RAID的負責人安妮卡·範·沃登貝格(Anneke Van Woudenberg)指出，這種管轄權爭議是跨國公司常用的拖延戰術。她說，英國對倫敦金銀市場協會的審判所產生的影響將遠遠超出黃金產業。

範沃登貝格說：「這是認證計畫首次受到挑戰。重要的是，不同行業都有此類認證計畫。我們有針對棕櫚油和關鍵礦產的認證計畫。[……]這些認證計畫頻繁出現，尤其是在歐洲。」

與瑞士不同的是，在英國，無權無勢者可以要求公司為人權侵犯和環境破壞負責。例如，尼日利亞人能夠在英國對石油巨頭殼牌提起訴訟，因為殼牌在尼日爾三角洲的石油洩漏造成了環境破壞。然而，瑞士選民否決了一項「企業負起責任」動議，而這項動議原本可使此類追責行動成為可能。

這個由利戴律師事務所代理的案件的核心問題是，原告聲稱認證程序助長了侵犯人權行為，那麼倫敦金銀市場協會等認證機構是否應承擔法律責任。原告聲稱，倫敦金銀市場協會未能執行其「負責任黃金」標準，透過認證北馬拉金礦的黃金為負責任黃金，助長了坦尚尼亞警方的暴力行為。

槍擊與催淚彈

阿德(Ade)清楚記得哥哥約翰過世的那個早晨。他們兄弟倆從小就在北馬拉礦區附近長大，常在廢石堆中尋找黃金，這在他們的社區裡是很常見的活動。這些廢石通常被礦業公司丟棄，因為它們缺乏有經濟價值的礦物質。對於手工採礦者和他們的家庭來說，即使是一點點黃金也能大有用處，例如買一雙校鞋。

阿德說：「我們對黃金的認識不是透過學習得來的–這是我們家族傳承下來的文化，我們家多年來一直靠黃金為生。」根據案件中為保障原告及其親屬安全而申請的匿名令，瑞士資訊swissinfo.ch為阿德提供了化名。

巴里克公司的北馬拉礦區圍牆及其巨大石堆位於當地居民區附近 © 2022 RAID

那天早晨，和往常一樣，兄弟倆和一小群人在當地一家咖啡館吃完早餐後，就開始去尋找黃金。他們來到一個礦場通常允許手工採礦者尋找石頭的地方。雖然嚴格意義上這屬於非法侵入，但警察有時會允許人們進入礦場廢石區。

然而，2019年12月的那一天，兩輛警車來到現場，向約200名尋找黃金的手工採礦者開槍並發射催淚彈。阿德躲在一塊岩石後面，眼睜睜看著周圍混亂的場面。

在視訊通話中，阿德在翻譯的幫助下說道：「警察通過開槍並發射催淚彈來驅散人群。他說，他看到一名女警察跪在地上，瞄準並射殺了他的兄弟。」

我緊緊摀住他的胸口，發現他還活著。「兄弟，請救救我。」阿德平靜地回憶道。他說，他的兄弟最終死在他的懷裡，警方隨後強行帶走了屍體。

但阿德並不把這起悲劇歸咎於警方。他指責的對像是與當地警方簽訂保全系統協議的礦業公司。他說：「如果這家公司沒有來到我們村子，沒有以這種方式經營(礦山)，我的兄弟現在應該還活著。」他還指責倫敦金銀市場協會，因為該協會出具了證書，證明這片礦區產出的黃金是負責任黃金。

約翰的母親伊瑪妮(Imani)說：「如果礦區能與當地人分享黃金，那才算負責任的做法。」她因為這次悲痛的經歷離開了家鄉和村莊。「可悲的是，當我們的孩子取得黃金時，他們直接被殺了。如果執法者只是阻止孩子們獲取黃金，而不殺他們，那該多好。一邊在殺人，一邊聲稱自己在負責任地採金，這話怎麼說得通呢？」

連續的人權侵犯

約翰的遭遇並非個案。「20年來，大量證據都證明存在嚴重侵犯人權的行為，然而倫敦金銀市場協會一直將這些黃金認證為合格交割黃金。」利戴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夥人丹·利德(Dan Leader)在與瑞士資訊的視訊通話中表示。

自從巴里克公司2006年收購北馬拉礦以來，非政府組織的報告記錄了私聘和公共保全系統人員在礦區內外實施的數十起嚴重暴力事件。這些報告導致巴里克黃金公司在英國和加拿大法院面臨法律訴訟。格倫·姆普法內說：「我們面對的是連續的人權侵犯問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是屢屢發生。」

從坦尚尼亞北馬拉的奎曼格(Kwimange)到尼昂戈托(Nyangoto)，沿著礦區圍牆騎行 © 2022 RAID

2022年11月，RAID發布的公開報告顯示，自2019年9月巴里克接管礦場以來，發生了32起槍擊、酷刑和其他攻擊手工採礦者的事件，已造成6人死亡。這些事件加上RAID先前報告的事件，使北馬拉礦區的死亡人數達到至少77人，304人被負責礦區安全的警察擊傷。

據RAID稱，北馬拉仍是非洲因保全系統相關暴力而死亡人數最多的礦區。安妮卡·範·沃登貝格說：「侵犯人權的情況仍然非常嚴重。」

約有150名警察負責守衛北馬拉礦區。根據與礦區簽署的諒解備忘錄，這些坦尚尼亞警察被派駐礦區。當地人稱他們為礦警，他們的唯一職責就是為礦場提供保全服務。安妮卡解釋說：「他們每天的工資由礦方支付，住所、裝備、伙食均由礦方提供。」

當地媒體通報稱，僅在5月份，該礦或其附近就發生了至少三起警察殺人事件。人權觀察組織(HRW)本月表示，自2024年2月以來，看守礦場的坦尚尼亞警察已造成6人死亡和多人受傷。

莫西(Mosi)說：「現在去礦區非常危險，我不再去礦區了，因為我曾經被警察打傷過，而且很多人都死了。」莫西是這起法律案件中另一名受害礦工的表親，他現在要負責養活19個人，包括已故礦工的妻子和家人以及自己的家人。」

彼得的遺孀祖維娜(Zuwena)說：「當有人失蹤時，大家都會擔心他們可能被警察槍擊，並開始在醫院裡找人。」有一天晚上，彼得沒有從礦區回家，然後就出現在塔里梅(Tarime)停屍房。祖維娜現在靠賣菜養家活口，但賣菜的收入比採金低很多。

因果責任

利戴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亞歷克斯·韋斯利(Alex Wessely)分析了這些暴力事件各個層級的責任。首先是扣下板機的警察及其直接雇主坦尚尼亞警方。然後是礦場的營運商巴里克公司，由於其嚴重依賴坦尚尼亞警察暴力執法，因此可能也需要承擔責任。接著是購買黃金的精煉商，最後是案件中被指認為始作俑者的倫敦金銀市場協會。

韋斯利說：「如果你繼續往上追溯責任鏈，這座礦山之所以能夠盈利，是因為MMTC-PAMP公司每年都會從倫敦金銀市場協會那裡收到一份認證，證明它是一家合格交割黃金公司。」

為了獲得認證，精煉商需要證明其出售的黃金具有特定的尺寸、純度和重量，同時證明其來源沒有侵犯人權。他說：「我們的客戶聲稱這完全不符合事實，在這個礦區，情況從來都不是這樣。」

他還指出：「如果倫敦金銀市場協會拒絕給與認證或對負責任採購行為提出質疑，那麼會出現兩種情況。」不是礦山停止運營，就是失去認證的財務風險足以讓礦山負責人去解決人權問題，因為並非世界上每座礦場都存在這種程度的涉嫌侵犯人權行為。

韋斯利認為，如果倫敦金銀市場協會撤銷對這座礦場的認證，那麼黃金供應鏈中的其他參與者就會有動力最終解決其人權問題。韋斯利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倫敦金銀市場協會是這裡的始作俑者。」

包括RAID、全球見證組織(Global Witness)和瑞士援助組織(SWISSAID)在內的民間團體，今年寫信(再次)批評倫敦金銀市場協會的負責任採購計畫未能解決供應鏈中的侵犯人權和非法黃金問題。倫敦金銀市場協會表示，過去十年來，它已採取措施提高黃金供應鏈的透明度。

針對利戴律師事務所代理的案件，倫敦金銀市場協會發表聲明指出，其《合格交割清單》上的精煉商必須遵守負責任經營的指導原則，並每年接受第三方審計以確保合規。聲明指出：「我們的職責是幫助提高供應鏈中的人權標準。倫敦金銀市場協會將在開庭時就本案的實質內容進行辯護。」

倫敦金銀市場協會副執行長薩希拉‧米爾扎(Sakhila Mirza)告訴瑞士資訊，倫敦金銀市場協會致力於匯集所有必要的各方力量，推動產業內的積極變革。薩希拉指出：「產業計畫在推動整個黃金供應鏈的負責任實踐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也不是任何特定行業的唯一解決方案。」

MMTC-PAMP公司表示，該公司「對每一條供應鏈都進行了更嚴格的盡職調查，並嚴格遵守倫敦金銀市場協會的指導方針。」該公司拒絕透露Synergy於2022年進行的審計的完整報告，也拒絕就其繼續從坦尚尼亞北馬拉金礦提煉黃金的數量發表評論。 Synergy報告的執行摘要將保全人員管理和潛在人權侵犯問題的風險評估為「高」，並指出了非法侵入礦區的問題。

巴里克公司則公開表示，公司「不會、也不能控制、指導或監督負責社區執法的政府機構」。巴里克公司近期告訴人權觀察組織，公司正在對付入侵礦區的武裝集團，而在礦區派駐的保全公司沒有致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