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做自己的瑞士共产主义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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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活多久?为什么还要活着?随着一天天老去,有关人生的终极问题变得尖锐了起来。在我们的《瑞士老人:人生值得,好好老去》系列中,我们向您介绍一些步入晚年也依然让每一天都活得精彩的老人,讲述他们的人生故事。您现在阅读的是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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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事通讯:瑞士媒体里的中国
瑞士巴塞尔人迪特尔·鲍姆利(Dieter Bäumli)曾参加过1968年的瑞士青年政治风潮;周游过世界;结了婚,并陪伴两个孩子长大。他也曾蹲过监狱,但与许多同道中人不同的是,他至今仍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以及对生活的态度。
迪特尔坐在自己家小客厅的沙发上,房间的色调基本上以红色和黑色为主,墙壁上挂着各种肖像:列宁、胡志明、安吉拉·戴维斯,还有一幅印在布料上的卡尔·马克思的头像。
茶几上放着一本阿尔巴尼亚政治学家莱亚·伊皮(Lea Ypi)的书。鲍姆利拿起来说:”我喜欢阅读。只要有一个字母,我都不会放过。无论是文学作品、说明书还是新闻,我都要读一读。”
鲍姆利1951年出生于巴塞尔。如今,他住在这个城市的克利贝克(Klybeck)小区,一个一室一厅的公寓里。他说:“我从未在巴塞尔以外的城市里居住过,”他略带自豪地说,迪特尔出生在一个“下层中产阶级”家庭。他是三个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我有一个对政治特别感兴趣的父亲,但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讲政治,”贝姆利笑着说,”有了我以后,他终于找到了听众。”
«我仍然认为我信仰的主义是正确的;我相信不公正可以被制止;相信每个人都有能过上美好的生活,就这么简单»
迪特尔·鲍姆利(Dieter Bäumli)
也是父亲唤起了迪特尔对社会问题的兴趣。从那时起,左翼政治的理念就在他心里扎了根。
1967年,他在Pfadi童子军(瑞士的一个青少年组织)活动中心组织了一次关于当时美国底特律黑人起义的展览。“那是我的第一次政治行动,”他说,“我想让人们了解那里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不公正的事情。”发现不公和找到背后的原因,是他从小就感兴趣的事。
可乐价格与世界革命
按他的说法,他小时候在学校的学习生活很顺利,但他早期对政治和政治组织的浓厚兴趣,在他做货运学徒期间产生了影响。
“当时,我经常参加政治活动,这令我不太受师傅喜欢-所以我是那届唯一一个未能留下来的学徒”。
迪特尔说,他的学徒生同学对他的政治想法和鼓动也不以为然:“他们都希望自动售货机上的可乐从1瑞郎(约合8元人民币)降到0.5瑞郎,但他们对这后面的世界革命却丝毫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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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迪特尔在接近共产主义思想的POCH党(Progressive Organisation Schweiz/瑞士进步组织)找到了工作,该党成立于1968年那场青年运动之后。他在该党担任了一年半左右的秘书。“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百分之百投入政治活动,而且还是有偿的。”
他那时每月挣500瑞郎。他说:“对那时候来说,已经足够了。”后来,他又回到了他所学的货运行业。但他一直是进步党的活跃成员,直到1991年该党解散。
囹圄中的党性锻炼
从那时起,迪特尔就开始从事各种政治活动。他说,生态一直是他特别关注的问题。“1971年,我第一次坐在了一棵树上。当时,市政计划在巴塞尔护城河那里修建一条公路。这条路到现在还没有建成,但那棵树还在!”
迪特尔还曾活跃于庇护和难民政策领域,拥有过房屋和森林;参加过反对核电站和战争的活动。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迪特尔曾因拒服兵役而被送进监狱-服刑六个月,还因为说了一句不尊重法官的话而被加刑一个月。
迪特尔笑着说:”那时候,拒服兵役是很大的事,所以我们被集中到奥尔滕的还押中心,官方想以此来让我们接受教训。”
但结果适得其反:”我们都是些志同道合的人,所以我们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来进行党性锻炼!”
骑自行车游历黑海
迪特尔的另一个爱好是旅行。他与妻子克里斯蒂娜·斯图特(Christine Studer)一起几乎走遍了全世界。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他们没有固定住处,常常几个月都在路上,偶尔住在朋友家住几天,然后再启程出发。
在迪特尔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地图上扎满了细小的彩色国旗,代表他去过的地方。
“一开始我们先是背着背包,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旅行。后来,在我退休后,我们骑着自行车旅行。有一次我们从瑞士骑到了芬兰,还有一次骑到了黑海。”
20世纪70年代中期,迪特尔在工作中遇到了他未来的妻子克里斯蒂娜。“他回忆说:”前三个月的时间,我们说话时一直相互使用尊称(在瑞士,不熟的人使用尊称)。”
除了对旅行的共同爱好,他们还一起参加示威游行,有着共同的观点和理想。他们于1981年结婚,两个儿子分别在一年和两年后出生。
随着孩子的出生,他们除了政治和旅行之外,又有了第三件人生大事:”教育孩子成了我的生活重心!作为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的人,当时我们就自问,我们要把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留给孩子;我们怎样才能把他们培养成合格的人。”
灾难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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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的时间,夫妻俩一直坚持平摊家务、照顾孩子和工作。迪特尔说,这对他们非常重要。
孩子们长大些后,他们就带着孩子参加示威和集会。迪特尔自豪地表示,就算现在,他的儿子们也依然关注“重要的活动”。
他从不担心孩子们会在政治上站在他的对立面。“这是有方法的,我要注意,我说的话必须有理有据。”
他的儿子们对于父亲今天仍然积极参与政治活动表示支持。“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我过得好。”
大约十年前,克里斯蒂娜因病去世了。当时她59岁。谈到妻子时,一直很健谈的迪特尔变得有些安静了,他的反应不再那么快和肯定。
谈到妻子去世时他的感受,他说:”那是一种介于灾难和自然之间的感觉: 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当时,迪特尔搬进了这所巴塞尔城里的公寓,并一直住到现在。
公寓入口处挂着克里斯蒂娜的照片。“我们就像一对连理枝,迪特尔看着妻子的照片说:“在我的生命中,不再会没有人能够代替她的位置,没有人能够与她相比。”
但是,迪特尔却没有因为妻子的离世而感到孤独-恰恰相反。
鹿角亮起时,你可以来喝杯啤酒
在小区漫步时,他谈起了他的邻居和朋友,展示了他以前活跃的地方和 “发生过些什么”的地方;以及他和朋友们夏日里经营的酒吧,这里也成了一个邻里聚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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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他住的居民楼的花园里,迪特尔谈到了对面房子里的人,他们都是他的朋友。
“夏天的时候,他们会在外面挂上一个非常俗气的、装了电池的鹿角。当鹿角亮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可以进来喝杯啤酒。”
当然,除了啤酒,大家还会谈起政治,这又让他的生活充满了动力。他目前活跃于“灰色大楼”活动,这是一个由大约60名年龄在50-70岁之间的人组成的团体。
迪特尔是这个团体创始成员之一:“2018年底的巴塞尔无纳粹大游行是我们成立这个组织的初衷,当时约有60多名18-30岁的年轻人因在巴塞尔市中心抵制新纳粹集会而被捕,”他说。
“当时,我们这些老年人召集了60名也参加了这场示威活动的人,跑到警察局说:’我们也参加了这次示威活动。你们为什么不把我们也抓起来,也起诉我们吧!’”
警方对这群人不予理睬,没人被逮捕或被起诉。迪特尔笑着说:”国家想用强硬的手段教育那些在政治上表现活跃的青年,这根本行不通了,相反,这反倒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每隔两到三周,灰色大楼组织就会召开一次全体会议,该小组下设不同的分组和行动支队,各自有自己的开会周期。
“目前,我主要是参与和坚持。即使我不再有很大的飞跃,但当真有事发生的时候,我也要在,”他说,何况灰色大楼团体中的人都是他的好朋友。
然而,他政治生涯中的那些早期伙伴却一个都不在里面,有些人已经离开了人世,大多数人要么已经成为其他党派的议员;要么已经完全放弃了政治。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没有放弃,至今依然会走上街头参加政治游行呢?“我仍然认为我信仰的主义是正确的;我相信不公正可以被制止;相信每个人都有能过上美好的生活,就这么简单,”迪特尔说:“这带给了我很多乐趣,现在依然如此。”
然后他站起来,拿起一枚纪念章,上面写着美国无政府主义者艾玛·戈德曼(Emma Goldman)的一句话:”如果不能让我起舞,那就不是我想要的革命。”
迪特尔说:”我从来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人。我是在这句带有嬉皮士、享乐主义者和颓废派风格的话盛行的时候,开始对政治感兴趣的。尽管我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比较激进的政治道路,但这种生活态度,几十年来,一直保持了下来-尽管有时看起来毫无希望。”
(编辑:Marc Leutenegger,编译自德文:杨煦冬/g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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