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真的是生娃的最佳地点吗?
在2013年《经济学人》的“最佳出生地”评选中,瑞士荣登榜首,中国在参评的80个国家中位列第49名。与“赴美生子”喜当美国人爹妈不同,在瑞士出生的孩子并不会自动获得瑞士国籍。但是仍然有越来越多持有中国国籍的女性,选择在瑞士生育子女。她们的经历和感受如何?瑞士真的是生娃的最佳地点吗?
根据瑞士联邦统计局的数据,在瑞士生育子女的中国女性的数量基数不大,但稳步增加。2006年至2016年间,共计3101位中国籍妈妈(数据不包括台湾)在瑞士迎来了自己的孩子。2016年全年,共有406位中国籍妈妈在瑞生娃(多语)外部链接,这个数字是十年前的两倍多。在这些女性中,有的是外嫁瑞士,有的是赴瑞留学和工作的学生学者,有的是餐馆、旅游机构、中医诊所的员工或老板娘。讲起生娃养娃的过程和期间的文化冲突,她们每个人都有一箩筐的故事。
生娃零成本
瑞士并不像法国等欧洲国家那样实行“全民福利”式的医疗保险体系,而是倡导医疗保险“低成本且不浪费社会资源”。对于在瑞士生活的普通人来说,医疗保险及自行负担的诊疗费用应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是,在瑞士,怀孕生娃的保险十分特殊。只需缴纳最低的基本保险,孕期和生产期间母婴花费的全部费用几乎都由保险公司承担,甚至连宝宝出生之后,助产士(sage-femme)亲自上门的母婴检查和哺乳辅导费用,保险公司都会全面买单。孩子出生之后直到成年,都可以享受价格低廉但保险范围广泛的未成年人保险。政府和有些雇主,还会为育有子女的男女员工提供一次性生育补助(allocation de naissance)以及按月发放家庭补助(allocation familiale)。
八年前,万晴的丈夫从北京来到瑞士读博,五年前万晴也以陪读身份随行,如今,他们已经在瑞士生养了一双儿女。提到生娃娃的经历,万晴表示,初到瑞士时两人依靠丈夫的博士工资生活,刚刚得知怀孕时,对于生娃所需的费用曾有担忧。“后来发现每次去看妇产科医生都是回家收到账单网上支付,再将账单寄给保险公司,钱很快就会退回到银行卡上。生娃时在医院住了五天,后来助产士又多次来家里上门服务,这些费用我更是连账单都没看到,医院直接寄给保险公司了。孩子出生之后,我老公每个月还会收到200多法郎的政府补助,学校每月还会再多发200多法郎。当时我俩笑称,这孩子来了不但自己养活自己,还帮我俩改善生活了。”
寇君十多年前来到瑞士留学,现在是一位科研工作者。生育孩子前后,她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刚怀孕时我就询问医生是否需要补这补那,医生说没必要。当时他说了一句话,生孩子不是生病,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用太过担心。这句话对我很管用。后来我因为自己年纪有点大,就提出做羊水穿刺检查,医生说对我来说这个检查流产风险可能会大于胎儿异常的风险,他坚持要对孩子负责。这里确实同国内理念不同。”
唐心的大儿子出生在国内,跟随在中餐馆工作的丈夫来到瑞士以后,他们决定再生一个孩子。说到在瑞士生娃最深的感触,唐心表示,这里的医疗服务太人性化了。之前在国内看妇产科医生的经历总让人有点没尊严的错觉,在这里则可以选择一位私人医生,每次孕检都是按照同私人医生预约的时间直接到诊所,不需排队。“多次孕检还有之后每年一次的妇科检查,那位医生也成了半个朋友。记得四维彩超拍宝宝长相的时候,我家孩儿一直用手捂着脸不让看。医生先是指给我看如何分辨男孩女孩,又跟我一起数宝宝的手指头脚趾头,后来又按摩我的肚子试图让宝宝换个姿势。一直折腾了好半天,我都不好意思了。后来下一次去检查时他还主动提出再用四维彩超拍下宝宝的脸。我到现在还珍藏着这张宝宝的第一张照片。”
闺蜜助产士
几乎每位妈妈都在采访中提到了生娃前后在助产士那里得到的帮助。瑞士的助产士是受过专门的理论和实践培训的专业人士,大多数由女性担任,她们会为妈妈和宝宝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和咨询,其中包括产前课程、病房和产房参观、入院后对孕妈的检查和照料、生产过程中对医生的协助、产后住院期间24小时随叫随到的服务、宝宝出生十周之内上门辅导、红十字会等机构中的免费育儿咨询等等。
白冬雪在英国留学期间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之后嫁到瑞士。她表示,自己带娃的本事既不是婆婆教的,也不是妈妈教的,而是助产士“手把手教会的”,“这种方式也避免了两代人因为带娃理念不同造成的矛盾”。
万晴则盛赞助产士“比闺蜜还闺蜜”。“生老大时,在场的三个助产士见我不太会用力,就把我的脚分别踩在两个人的腰部,另一个人在头这边鼓励我。后来生老二时,我疼得六神无主,又忘了怎么用力了,我就厚着脸皮提出,想踩助产士的腰借力,人家二话没说拿起我的两只脚就放在她的腰上了。”
“生完老大以后,我担心自己没有奶水。那时也是一股倔劲儿,只要是娃不吸奶的时候,我几乎都在用电动泵奶器泵奶。我住的是双人间,老公晚上不能陪床,有个助产士看我那么着急,就每隔一两个小时过来帮我按摩,还热心地提醒我,如果感觉很累,可以把宝宝交给她照料,让我好好睡上一觉。后来到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凌晨,我终于泵出了10毫升初乳,我满头大汗地举起那个小瓶子,那个助产士还专门帮我拍照。其实我对外国人有点脸盲,现在已经想起不起来她的样子了,但是心里对她还是非常感激。”
西式坐月子
中国人有“坐月子”的习俗,瑞士的产妇却似乎“百无禁忌”。中国妈妈在瑞士生娃,大多数也只能入乡随俗。
万晴生完大女儿时是早上,护士热情地把“营养餐”端到了产房里。万晴和老公定睛一看:一个冰激凌、一个凉酸奶、一个凉面包。万晴只好啃着面包,看着老公津津有味地把冰激凌和酸奶都消灭了。医院提供的三餐种类齐全、营养丰富,护士每天会专门请产妇选择主菜,但是吃来吃去都是干巴巴的,每日的汤水就是冷藏或常温的大号瓶装水。终于盼到了产后第二天的“下奶大餐”,端上来的却是一大盘各式各样的奶酪,不用说,还是冷的。更厉害的是,连治疗伤口的方法都是冰敷。
白冬雪的妈妈心疼女儿的身体,每天下午煲好汤送到医院。于是白冬雪就在吃完医院提供的饭菜后,打开妈妈的“营养餐盒”补上一补。被医护人员看到几次后,终于有个小护士战战兢兢地问,女士,我们提供的饭菜,您吃不饱吗?
在瑞士的中国妈妈大多见识过瑞士妈妈是何等的彪悍。申瑶嫁给瑞士人,自己很能干也不娇气,可是她回忆起同病房的瑞士妈妈,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是剖腹产的,当晚生完孩子就去洗澡,结果差点晕倒在浴室。护士赶紧把她扶上床。”“还有我的同事,出院才一个星期,就带着小宝宝去湖边吹着冷风吃野餐,感觉还挺自在。我在一边都为她和宝宝担心。”
瑞士人眼中的中国人“坐月子”
那么瑞士人又是怎么看待中国人的“坐月子”习俗的呢?在法语区工作的助产士伊莎贝尔·德兰诺-雅克(Isabelle Delannoy-Jaquet)接受了瑞士资讯swissinfo.ch的采访時表示,在家安静地休息30到40天是个好主意,不只是在中国,她接触过的很多国家都有类似的说法。同时,一些习俗可以将我们同父母、传统以及其他女性紧紧联系在一起。但是凡事过犹不及,像不能洗澡这样的习俗显然是不利于健康的。她还说,可惜瑞士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多传统,女性一般也无法从父母辈得到很多的帮助和经验。
万晴也提到过自己碰到过一位通情达理的瑞士妈妈。当时她们两人同住一个病房,瑞士妈妈询问万晴为什么不喜欢开窗通风,万晴只好如实回答。瑞士妈妈沉默片刻之后提出了一个建议:两个妈妈同时到育儿大厅去喂奶,这个时间请护士帮忙开窗换空气。于是,接下来几天就常见一中一瑞两个妈妈坐在育儿大厅的落地窗前,一边欣赏湖景,一边喂奶聊天,然后再一起扛着奶睡的娃娃回到空气清新的房间。
在瑞士,生孩子只是夫妻二人的私事
瑞士的公共设施、医疗政策给予孩子的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可是,对于事业心强的妈妈,瑞士社会的态度就没有那么温柔客气了。一般来说,公司并不会因为员工怀孕或家有小娃而在工作上予以特别照顾。助产士伊莎贝尔表示,在瑞士母亲的产假只有14个星期,产假期间只能拿到原收入的80%;父亲则原则上没有陪产假期。这与北欧国家父母一方可以休满一年带薪产假的制度可谓是天地之别。幼儿园虽然也接收三到六个月的小宝宝,但是非常难找到位置,而且价格惊人。伊莎贝尔说,“瑞士有妇女留在家中料理家务和照顾孩子的传统。至今还有一些政党试图阻挠新建更多的幼儿园。”
在苏黎世附近生活的陶燃夫妇都有理想的工作,但是每月每个宝宝在幼儿园托费上的开销都在2000法郎以上,所得税以及许多课外兴趣班的收费等等,也是与家庭总收入挂钩,陶燃说,“瑞士的政策就是杀富济贫,而且鼓励父母一方留在家中陪伴孩子,两个人工作和一个人工作,其实到手的钱差不多。”
接受采访的妈妈中,有几位都表示,自己曾经因为要兼顾工作和家庭,或是要同时照顾两个以上的娃娃而身心疲惫,甚至在深夜悄悄哭过。一些夫妻双方都是中国人的家庭,可能会选择邀请岳父母或公婆轮流来瑞士帮忙照顾宝宝。万晴说,“每次签证最多只能停留三个月,老人们频繁地长途飞行而且帮忙带娃确实非常辛苦。可是他们看起来乐在其中。我和老公都是独生子女,我们决定留在瑞士,其实牺牲最大的是我们的父母,我们心里也很愧疚。可是他们屡次表示,他们辛苦一生就是为了子孙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看到孙儿辈快快乐乐,他们觉得自己的牺牲都值得。”
与中国家庭一大家子以小宝宝为生活重心不同,大部分瑞士的祖父母都不会为了儿孙奉献出自己的晚年。徐蔚的瑞士公婆的住所离他们的小家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公婆也不再工作,他们每周只有一个固定的下午帮忙照顾两个孙子,这样可以让小两口去看个电影、吃个浪漫晚餐。白冬雪因为要准备一个重要的考试,委婉地询问婆婆是否可以帮忙照顾宝宝一段时间,婆婆也非常委婉地表示他们早已定好了去巴黎听歌剧的计划,实在没法帮忙。
白冬雪说,“我觉得很多中国人都有生孩子是传宗接代这样的想法,认为生了孩子就有功劳;而且不管自己情况如何,到年龄了就一定要结婚生子。但是在瑞士,生孩子只是夫妻二人的私事,很多人一生没有孩子也过得很幸福。但是一旦决定要孩子,夫妻二人就要承担起全部的责任。”
在采访快要结束时,万晴说起自己曾经同一位瑞士教授讨论瑞士社会对孩子的态度,那位教授说,在这里,整个社会都在竭尽全力地热爱孩子。万晴说,“我带着孩子出门,上下车、拿东西不知接受过多少人的主动帮助,不知多少人曾对我的孩子报以包容和微笑。我每天到看到交通协管员帮助小学生过马路,小孩在草地上疯跑,婴儿在母婴室酣睡。在这里,对于妈妈来说。生育孩子是一件骄傲和幸福的事情;对于孩子来说,这个世界是善意和安全的。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注: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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