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在哪里?
面对2019冠状病毒危机,所有的机器人都躲到哪儿去了?
十年以来,总有传言说,新一代的自动化技术已经学会代替我们工作。如果这些预言是真的,那么机器人和算法应该已经准备就绪,足以在封锁期间发挥作用,并最终证明它们可以成为比我们人类更安全、更便宜、更高效的工作者。但是当新冠病毒(Covid-19)为自动化提供登台机会时,人类仍然占据了舞台的焦点。
机器人没有成为医护人员,也没有在杂货店整理货物,或是从事烹饪和提供食品、为浴室消毒、运送包裹、驾驶公共汽车、教育学生等工作。随着封锁进入尾声,我们必须牢记,自动化并未在这场危机中占据一席之地。是一些人用劳作维持了世界的正常运转,而这些人才是我们在这场危机中应该珍视和保护的。
自大萧条以来,技术发展导致的失业这一问题,在美国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许多美国人一直想知道机器是否会取代人工。尽管在战争和经济繁荣时期,有关自动化的论调并不盛行,但是一到经济衰退期,这种讨论就会甚嚣尘上。最近的一次有关自动化的辩论始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因为当时商业未来主义者声称,复苏期就业增长之所以缓慢,原因就是机器人、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发展。在一项发表于2013年、后来被广泛引用的研究中,牛津大学的两位研究人员得出结论:美国从事服务、运输和销售领域工作的人数高达47%,而这些领域正是机器人的必争之地。包括2020年总统前候选人、民主党人杨安泽(Andrew Yang,双亲由台湾移民至美国的华裔参选人)在内的一些人还主张,需要普及全民基本收入(UBI),从而为不可避免的失业问题做好准备。
杨安泽(Andrew Yang)后来承认了自己的短视(英)外部链接,“我应该讨论的不是自动化,而是大流行。”杨安泽(Andrew Yang)和他的自动化预言家团队猜到了结果,却没有猜到原因。失业的灭顶之灾确实来了;数以千万计的美国人失去了工作;现金刺激(stimulus checks)和失业补助款也与全民基本收入的理念相似。但是自动化并不是罪魁祸首。在供给方面,工作场所关闭、旅行限制、隔离和社交距离导致工作时间减少,好似一场国家强制的大罢工。在需求方面,封锁就像一次大规模的消费抵制行为,进一步打击了销售和就业。
技术先知没能成功预见到这种情况,这不仅是因为未来本就难以预测,还因为他们把力气都花在将商业科幻小说粉饰成现实情况。这些技术先知在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比如最精巧的机器人没能搞定门把手,或是自动驾驶的汽车无法识别行人的时候,总是在进行自我暗示,并暗示我们:工程师已经在积极修复这些问题。他们猜测的焦点在于,自动化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创新是不可阻挡的自然力量。但事实证明,恰恰是小小的病毒彰显了这种力量,带来了最高效的破坏。新冠病毒不在技术先知关注的范围之内,因为像许多重商的思想家一样,相较于拨款给卫生部门及其他有助于抗击流行病的公共基础设施,他们对企业家和工程师的聪明才智更有兴趣。
最重要的是,技术先知低估了美国的护士、护工、收银员、送货司机、饭店服务员、仓库管理员、邮政人员和清洁工。人类学家David Graeber在2013年发表了一篇引人入胜的文章《论狗屁工作现象》(On the Phenomenon of Bullshit Jobs)外部链接,后来扩充成了一本著作。该文中提出了一项反自动化的思想实验。有些人所做的工作显然是最能造福社会的,想象一下有一天他们都消失了,会发生什么情况。Graeber说:“显然,如果这些人凭空消失,那么后果必然是立竿见影、而且极具灾难性的。”在某种程度上,新冠病毒迫使政府进行了类似的思想实验。在维持人们生活的劳动力减少的情况下,对那些医疗保健、运输、农业、食品服务和卫生设施等行业的从业者,政府确保他们可以免受封锁限制。
技术先知可以说是弄巧成拙了。那些被他们从技术角度认定为“多余”的从业者,却是最必不可少的;他们认为技术含量不高、机器也可以完成的工作,却是最无法替代的。
尽管这场危机突凸显了这些关键领域的人工对于社会的价值,但在美国,这些人仍在承受过低的薪水和过长的工作时间。许多人领的是最低工资;绝大多数这类工作都没有工会组织。因为工作场所提供的个人防护设备不足,工人们冒着生命危险,有些人检测出新冠病毒阳性甚至濒临死亡。他们代表着所有美国人,但他们之中,工人阶级妇女以及有色人种的比例显然过高。
技术先知已经改头换面做出了回应。他们希望我们已经淡忘了他们昔日失败的预言,他们放弃了将科幻小说说成真实世界,转而陷入了循环论证的怪圈。《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最近的一份商业报告(英)外部链接声称,社交距离会加快自动化的进程。这里非常吊诡的是,技术本来被认为是造成大规模失业的原因,如今又成了解决失业问题的方案;原因又成为了结果。对于那些商业未来主义者来说,如果他们无法将自己的技术决定论堂而皇之地纳入历史,那么他们就会将种种关于多余人工的陈词滥调,旧酒装新瓶,再加以兜售。
但是,真正多余的应该是关于自动化的炒作。在我们重新组织生活和工作方式时,正是重新审视机器人含义的良机:究竟哪些工作更重要?哪些工作可以消失?以及基于这些的关于机器人的伪命题。机器人既不能拯救我们,也不会摧毁我们,因为他们无法分担那些我们为了建造更加公平和公正的世界而付出的劳动。在那样的世界中,我们会补偿、保护和尊敬那些为使生活正常运转而工作的人们。
J. Jesse Ramírez是瑞士圣加仑大学的美国研究助理教授以及技术研究方向联合协调员。他著有《反对自动化神话:商业科幻小说和机器人的诡计》一书(Against Automation Mythologies: Business Science Fiction and the Ruse of the Robots),该著作即将由劳特利奇出版社(Routledge)出版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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