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艺术品必须裸露身体才能博人眼球吗？

漫步在苏黎世的公园和街道上，胡尔达·茨温利停下来拍照，随后她将照片发布在Instagram上；在这张照片中，匿名人士给一尊裸体女性雕塑佩戴口罩。 Hulda Zwingli

一年多来，瑞士女性艺术家团体胡尔达·茨温利(Hulda Zwingli)一直致力于解决女性艺术家在当地媒体、博物馆，尤其是苏黎世公共空间中代表性不足的问题。瑞士资讯swissinfo.ch 采访了这个团体中的部分艺术家，她们性格各异，共同构建了这个虚构的人物角色。此次采访聚焦于她们斗争背后的挑战和动机。

在博物馆展览方面，瑞士的情况与其他国家一样，女性艺术家仍在努力争取与男性艺术家平等展示作品的机会。2019年，在瑞士资讯和瑞士法语广播电视台(RTS)的共同努力下，该行业的首份统计数据于 2019 年发布。此后，瑞士文化基金会(Pro Helvetia)委托巴塞尔大学性别研究中心进行了一项更为深入的研究。

这项初步研究的结论是：“女性在文化领域的代表性明显不足，而且缺乏知名度，这意味着瑞士丧失了发展艺术和管理技能和能力的巨大潜力。”研究人员呼吁应该就瑞士文化部门的性别关系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研究，因为只有填补了知识空白，才能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

2019年调查结果

• 在125家受访博物馆中，有80家回复并分享了2008-2018年期间的数据
• 专门为女性艺术家举办的个展占比只有26%
• 在群展中，女性艺术家占比为31%
• 在参观人数最多的7家博物馆中，女性艺术家占比在6%到25%之间
• 在80家博物馆中，只有8家博物馆的排展计划里女性个展占比在50%及以上。

与此同时，有人正在倡导女性艺术家在瑞士艺术界的平等代表权。其中就包括瑞士女性艺术家团体胡尔达·茨温利(Hulda Zwingli)，“她”决定通过同名的Instagram帐户来发表质疑和谴责。该团体由十几名艺术家组成，这些人希望保持匿名。瑞士资讯与她们中的几个人进行了交谈。

胡尔达·茨温利的肖像，原本是瑞士艺术家汉斯·阿斯佩尔(Hans Asper)的画作，这个匿名团体为画中人物添加了紫色眼镜。 Hulda Zwingli

瑞士资讯swissinfo.ch：能否介绍下胡尔达·茨温利的来历以及诞生时间？

胡尔达·茨温利：瑞士资讯的报道促使我们开始主动出击，因为我们多年来深知的东西终于通过数字得到了印证。在2019年的妇女罢工期间，我们决定在苏黎世到处走走，看看公共空间的艺术作品。我们制作了纸板标语，并通过拍照记录我们的行动。一年后，我们决定开立一个Instagram帐户，以触及更广泛的公众。

你起的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

胡尔达(Hulda)是瑞士艺术收藏家胡尔达·祖姆斯泰格(Hulda Zumsteg)的名字，而茨温利(Zwingli)是苏黎世的一位改革家。胡尔达这个名字惟妙惟肖地体现了苏黎世传统的保守心态，并加入了女权主义的元素。我们想表明，我们来自苏黎世，我们来自人民群众，我们作为他们中的一员批评公立机构的行为，而不是作为一个不接地气的活动家团体，远远地对其进行批评。如果批评不接地气，就很容易遭到驳斥。

瑞士经历了两轮全国范围的妇女大罢工，同时新一届瑞士议会中女性数量创下历史新高，在这种形势下，为什么在2021年推进女权事业时仍然需要保持匿名呢？

艺术圈是一个出奇保守的小圈子，存在很多依附关系，很多人需要在不同领域同时兼顾几份工作来维持生计。这就是为何没有人真正愿意站出来说话，这也是为何上世纪80年代美国同类组织“游击队女孩”(Guerrilla Girls)中的成员也选择保持匿名。艺术界里有很多人坐在评委席上，或是在博物馆董事会和政府部门里担任职务。然而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接受现状。在这样的体系里，公然反抗真的很困难。我们的经验是：使用匿名帐户能让你有更多权力，因为人们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操作。

我们的研究侧重于女性艺术家在博物馆中的知名度，但你们的一个具体目标是公共空间的艺术品，这是为什么？ 

你可以决定是否参观博物馆，但是你的目光无法避开公共空间里的艺术作品。你无法选择看或不看，你肯定会看到，但如果你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大部分作品都由男艺术家创作。

2020年，巴尔的摩美术馆(Baltimore Museum of Art)只收购女性创作的艺术品，甚至还出售一些男性艺术家的作品来增加预算。您如何看待这一举措？瑞士的美术馆是否可以借鉴这种做法？

这是一个非常激进且大胆的举措，对瑞士而言有借鉴意义。可以想象，如果一家博物馆有三幅相似的毕加索作品，它可以出售其中一幅。这将由熟悉相关主题的艺术史学家做出判断，对于我们而言，我们是无法做出决定的。我们批评的是当前博物馆的收购政策和展览安排。至于它们如何处理自己的藏品，这个问题涉及到更广泛的政治讨论。

在2021年，关于男女之间二元对立的讨论是否有点过时了？毕竟当下有很多关于各种不同性别身份的讨论。

我们尚未掌握除了男女两种性别之外的数据。瑞士文化基金会直到 2021 年才开始讨论他们是否可以询问人们属于什么性别。这是很新的话题。如果75%到95%的艺术品作者都是白人男子- 具体取决于你观看作品的地点- 那么这就意味着存在性别不平衡问题，需要加以解决。胡尔达(Hulda)尊重整个关于多元化的大讨论，但“她”必须在数据可计量的基础上进行论证推演。目前我们团体主要是从女权主义的角度出发，对艺术界中白人男性高达85%的占比持批评态度。

你认为2019年像苏施美术馆(Muzeum Susch)这样的纯女性艺术家博物馆，或像力洛克艺术博物馆举办的纯女性艺术家作品展览活动，都有哪些看头？

这在过去引发了很大的讨论。从70年代开始，胡尔达(Hulda)得出结论，在一定时期内，可能应该为女性和代表性不足的群体提供一些特权，目的只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改善系统。之后我们可能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再需要进行这些讨论了。像FATart Fair[一个专门面向女性、女同性恋、跨性别、非二元性别和变性艺术家的瑞士艺术博览会]这样的项目非常重要。

胡尔达·茨温利在苏黎世的一个空基座上摆姿势。 Hulda Zwingli

总的来说，在过去的几年里，瑞士的情况是否发生了变化，各语区在处理这个话题时是否存在差异？

我们看到巴塞尔艺术博物馆(Kunstmuseum Basel)的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伯尔尼也是如此。许多博物馆确实在做出努力。不过，苏黎世美术馆(Kunsthaus Zurich)是个例外，然而这家美术馆却收到了大部分的公共资金。但也有一些领域，胡尔达(Hulda)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例如，大型开发项目的费用有多少投资于女性艺术家，以及女性艺术家在藏品中的代表性。大学的馆藏作品存在严重的性别不平衡问题。在提契诺州，情况似乎没有多大改善，但如果没有可靠的数据，情况还是很难说清楚。

应该怎样做才能提高女性艺术家的知名度？

我能够想到的是，更换公共空间中的艺术品，对其进行轮流展示。多收购女性艺术家的作品，为她们举办临时展览。目前临时展览中75%的作品来自男性艺术家。机构的赞助应该公开透明，同时应该公开相关人员除了履行与博物馆和机构的合同，还在从事哪些工作。如果这些都能做到公开透明，那么情况会发生很大的改变。也许还可以引入固定期限合同，同时还必须改变机构获取的资金额度。我认为公共资金的分配必须有前提条件：目前大量的公共资金无条件地投入到艺术领域。如果不设立前提条件，公款的受益人就会采取市场化的管理思路，追逐最有利可图的解决方案。

在你的Instagram帐户开通一年后，你对此感觉如何？你对自己的行动结果满意吗？

满意，我们都忙不过来，因为我们的Instagram帐户与很多人互动交流，有大量的宣传活动，就像一个辩论和沙龙场所。有人要求我们展示通过帐户收集的材料，并用于三个展览，其中两个在苏黎世举办，另一个将在沙夫豪森(Schaffhausen)举办。苏黎世的文化报道专栏“Züritipp”提到了我们，《激进艺术评论》(“Radical art review”)采访了我们，艺术杂志“Ensuite”也邀请我们参与录制一个国际纪录片。很多人都给我们提供意见。但我们无法衡量所有这些工作的成果，虽然讨论非常热烈，但体系的改变非常缓慢。

安·德梅斯特(Ann Demeester)最近被任命为苏黎世美术馆馆长，你如何看待这次女性提名？

胡尔达(Hulda)对此感到很乐观！安·德梅斯特举办过一些展览，旨在提高人们对平等主题的认识。她似乎也有创新的想法和激情。我们无法预测她能否在一个财务依赖性强的大型半私人博物馆系统中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另外，主要与男性艺术家签订的大型私人藏品合同有20年的有效期，并且不对外公开。因此，很难了解她在提高体系内性别平等方面会有多大的自由度。苏黎世美术馆的藏品中，女性艺术家的作品约占5%。要改变这一点确实很有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