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喜先上海之旅
轻松、闲散、安逸的生活、清新的空气、辽阔的视野 … 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 … 今天,这些几乎已经无法与“上海”这座大都市联系到一起了。然而,近半个世纪之前,一位普通的上海人却用相机给我们留下了这样的回忆:一个人、40年、4万张底片、50余万字拍摄记录… 这个人就是徐喜先。
徐喜先的职业是上海虹桥区粮店的一名营业员,近日得知徐喜先先生的摄影展在瑞士举办,在去往卢塞恩Bellpark博物馆看展览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个粮店的工人,能坚持40年风雨无阻,徐老对摄影的爱好该达到什么程度和境界啊!然而,看完展览,除了震撼,得到的答案却令人更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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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先上海之旅»瑞士展品
为何在瑞士展览?
“说到能促成这次展览,不能不提到策展人之一的文化学家Jürgen Krusche教授和翻译兼联络人宋云龙先生。”Mueum im Bellpark Kriens博物馆馆长Hilar Stadler接受采访时告诉瑞士资讯swissinfo.ch。
Stadler先生说:“Krusche先生数年前曾从《百变上海》刊物中得知徐喜先的这些照片,其中有大约60张徐老的照片和其儿子之后拍摄的上海今夕对比的照片。他虽然不是位专业摄影师,但是他的照片却集中反映了上海这座城市的变化。这令我非常感兴趣,因为我们博物馆的重点和兴趣就在摄影、建筑、城乡等题目。”
“对于我们来说,这次展览最难的点在照片的挑选。我和Krusche先生及宋云龙先生在上海住了10天,在徐老家中看了6000-7000张照片。而且徐老告诉我,我们是第一个这么全面看过他照片的人。”Stadler先生自豪地说。因为说到上海,中国人想到的或者兴趣点是上海最集中的点,诸如南京路、淮海路、外滩等,但是正是这些照片,是徐老拍的最少的。他的照片主要是上海周边郊区的小镇古镇。徐老非常高兴瑞士人的拜访以及对他照片的兴趣。
为了瑞士的这次展览,徐喜先老人在家里的阳台上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暗室,并在这个简陋暗房里再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冲印放大了250张照片 。
徐老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无论Stadler先生看到任何一张照片,他都能说出当时拍摄的情景。他的所有照片均有注解和日期,而且徐老还写了详细的游记,在馆长的再三请求下,徐老答应出借其中一本日记在瑞士展览。因为徐老担心日记会丢失,这全是他的回忆。
瑞士观众的兴趣
此次在瑞士卢塞恩Bellpark博物馆的徐喜先摄影展是首次以这样规模展出,是历来最大的一次,也是第一次在国外展览。Stadler先生告诉记者,参观者对徐老这部人生的文献巨作都表示惊讶,他已不仅仅是个摄影者,而是一位科学家,一位时间记录者。
来访者除了瑞士人,还来自欧洲各个国家,截止目前已有来自法国、德国、荷兰、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参观者在博物馆的留言簿上留言。他们当中很多都与上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如他们留言簿中所写,90年代我曾在上海… 其中不乏对时光的回忆。
Stadler先生介绍说,来看展览的人有通过这些照片了解陌生世界(中国)的人,还有对中国感兴趣的人,以及建筑业的人。“对于我个人来说,在此之前,我知道上海,仅仅局限在精美的画册和007系列中上海的镜头里,而徐老的照片让我感受到了更深一层的中国。欧洲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像中国那样以这样的速度发展变化。”
此次在瑞士卢塞恩的Mueum im Bellpark Kriens举办的徐喜先先生摄影展名为«徐喜先上海之旅»(Die Reisen des Herrn Xu)。由馆长Hilar Stadler先生和苏黎世艺术家和文化学家Jürgen Krusche共同策划办展。展览日期2014年4月6日-7月6日 。
这次挑选和展出的照片大致分为5大类:古树、古桥、古镇、荒野道路和市中心。展览布局设计和相框都非常讲究,其中还有徐老使用过的地图等展品。本次共展出徐老的200张照片。
展览同时还包含一部由电影制作人宋云龙先生拍摄的徐喜先老人的纪录片(20分钟),该片让参观者直观地认识徐老其人。内容包括三部分:一是徐老如何完成自己的拍摄,二是徐老在家里冲印照片的工作场景,三是徐老的游记和他对这些照片未来的愿望。
同时,还有Jürgen Krusche先生拍摄的视频«上海的街道»(Some Streets in Shanghai),通过音频录像反映上海今天的生活。
并非摄影爱好者
关于徐喜先老人,展览的联络人兼翻译宋云龙先生讲述了徐老的故事…
“徐老的爱好不是摄影,而是远足。”宋云龙这样告诉瑞士资讯swissinfo.ch。这着实令人有些吃惊。那么,是什么让老人坚持了40年?徐老拍摄的动机是什么?
徐老最初开始摄影,是因为当时生活拮据,为了贴补生活而去郊外采蘑菇,每次都被美丽风景所吸引,他向人们讲述自己的经历:小村庄安逸的生活、清新的空气、辽阔的视野、温暖的阳光…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讲述,于是,徐喜先便有了用照片来证明他所说过的话的想法,留住感动过他的良辰美景,这便是徐老当初拍摄照片的动机。
1960年他有了要走遍上海每一个乡镇的想法。上海郊区有大大小小600多个乡镇,这一走就是几十年。 每到一个地方就拍一张,证明他到过那里。为了省钱,有时候大老远跑到一个郊县,犹豫再三最终也只舍得拍一张照片,实在忍不住才会拍第二张。同样也是为了省钱,买的是便宜胶卷,有时候回去后发现因为胶卷质量不好,曝光了,这趟就等于白跑了…
由于当时生活状况窘迫,老人一直没钱买新相机。在他使用过的20多架相机中,基本都是二手的。有时实在拮据,周末拍了照片后他再把刚刚买的二手相机退掉。
他拍摄这些照片并不是为了传统意义上的“摄影”,而是记录上海及其周边地区的发展和变化,随着时间,徐老后来就着重拍摄那些即将消失的东西。
1942年生,育有一儿一女,曾是一名粮店营业员,他曾在当机械修理工时发明了自动售面机。
从1960年开始,徐老利用业余时间拍摄上海及郊区的乡镇。用自己的镜头记录了上海40年来的飞速变化和记忆,为观众呈现了一部独一无二的上海城市和郊区的图片文献。
徐老从60年代起至2009年总共拍摄过约 4万多张照片,自己冲印放大了约9000多张,为了这些照片,他也将自己10万元退休金全部投入。
由于徐老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此次展览未能亲临现场。但Stadler先生希望,徐老能在闭幕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在瑞士展出。他对徐老的印象是,谦虚、友好、自信。
文化大革命的痛苦的记忆
文革期间,徐老有四、五年没有拍过照片,原因是徐老曾被批斗,在五七干校劳动,理由是他不关心革命,拍摄带有小资情调游山玩水的照片,还将徐老的照片毁坏了一部分。今天我们能看到的一些划痕比较严重的照片,是徐老当初抢救出来的几张。徐老也因害怕被检查,自己曾经毁掉了一些照片。
行为概念艺术家
徐喜先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到2009年拍摄的所有照片和胶卷均做了详细的编号,由于当时没有钱冲印照片,只能利用自制的放大器在家里冲洗一部分,无论是冲印放大的照片,还是因为没钱无法放大的胶卷底版,他都做了详细的编号和记录。
同时,他还整理了所有拍摄中的经历,时间、地点、建筑、人物、…内容涉及上海城市面貌、乡村风光、建筑道路、江河水系、百姓生活等方方面面。他像一位严谨的科学家在勤勤恳恳地耕耘着劳作着。也有人称徐老是一位行为概念艺术家、科学家。在长达40多年的拍摄中,徐老已经整理了长达50万的拍摄记录和游记。他希望有一天,这些游记能够出版,让更多的人了解上海的变化。
宋云龙说,徐老不是位浪漫的人,对自己照片的回忆很少会使用美好形容词来描述,但他的行为却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业余摄影者,而成为人类学和城市学的一部分,因为这些照片不仅仅只是见证了上海的发展和变化。
文献保护
说到这些底片的保存,Stadler先生和宋云龙同样表示出担心。Stadler先生说,此次选择这些照片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拯救徐老的照片档案。没有专业的保存技术,这些底片档案在徐老家中不久便会氧化损坏,这将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和损失。此次展出的一些照片已经有损坏和磨损的迹象了。他们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关心,有专业机构重视徐老的这些上海发展史文献。
宋云龙还告诉记者,上海资料馆曾经想无偿收录徐老的这些摄影资料,处于对永远被压箱子底的担心,最终徐老和家人没有同意。并且, 家人也希望能为徐老得到一定补偿。
此次展览结束后,Stadler先生希望这个展览能在欧洲其他国家继续展出,尤其能在上海展览。一来以唤起人们对徐老和他对这些文献对重视;二来可让徐老亲眼看到这个展览。
伤感的愿望…
宋云龙说,徐老是个怀旧人,典型的复古派,看到老的东西要消失就特别心疼,对即将消失的东西有种特别的眷恋之情,是一位传统与现代冲撞的挣扎者,所以他的行为重在记录,美与不美并不是他的重点。
另外,徐老的照片突出的也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建设场面,其中还有一些乡镇脏乱差的拆迁场面,这些并不一定是中国人感兴趣的镜头。正如徐老所说:以前很多人只是打着看照片的幌子,来找找反映上海市中心变化的照片而已,比如南京路,淮海路,西藏路,外滩等。从来没有人像这两个老外这样仔细地看过我的照片。
徐老还有一个特别令人伤感的愿望:自己在家里封存的3万多张底片有一天能重见天日,能被洗印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个工作在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完成了,他希望自己的照片能被更多人看到。
2009年11月11日,徐喜先老人为他的这部上海文献巨作拍摄了最后一卷胶卷,编号: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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