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归原主:瑞士逐步将文物归还原殖民地国家
随着欧洲国家开始重新审视殖民历史,归还非法所得的文物已成为一项热议话题。这不仅影响到文物的来源国,还影响到我们与历史的关系。此事也同样影响到瑞士。
日内瓦大学(UNIGE)艺术法教授马克-安德烈·雷诺德(Marc-André Renold)表示:“现在应该反思这个问题了。因为目前人们在讨论是否归还殖民时期掠夺的文物。事实上,现在我们该做的不仅仅是反思,而是行动。”
“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运动不断对相关机构施压,而法、德等国则开始主动重新审视其殖民历史。例如,法国议会近期投票决定将殖民时期掠夺的某些文物送回塞内加尔和贝宁,这些文物曾在巴黎的几家博物馆展出。
瑞士没有任何殖民地,但正如日内瓦民俗博物馆(MEG)馆长鲍里斯·瓦斯蒂奥(Boris Wastiau)指出的那样,瑞士的机构和个人曾经从殖民主义浪潮中获益。外交官、探险家、科学家、士兵、传教士等曾将文物带回瑞士,因而瑞士博物馆里收藏了很多海外文物。他认为,瑞士各博物馆是时候将前殖民地的文物归还原主了,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要把所有东西都还回去。
“人们在哭泣”
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的支持下,雷诺德领导的工作小组开发了一个世界各地文物归还案例数据库(英、法)外部链接。数据库记录了大约150个归还案例,涉及众多国家、个人、博物馆和文物。
其中一些物品具有深远的文化意义。在日内瓦大学研究人员援引的一个案例中,拥有2’000年历史的丰收之神(Ekeko)石像最终由伯尔尼历史博物馆于2014年归还玻利维亚(英)。
据说19世纪瑞士探险家和外交官约翰·雅各布·冯·楚迪(Johann Jakob von Tschudi)在安第斯高地旅行时,用一瓶白兰地换取了这尊雕像。日内瓦大学研究人员表示,他在日记中写道,当他离开时,人们都在哭泣。对当地群众而言,这尊雕像象征着幸运和繁荣,但他还是拿走了它。
瓦斯蒂奥介绍说,截至目前,日内瓦民俗博物馆仅在1992年有过一次文物归还案例,这家博物馆将一个毛利人头骨出借给新西兰(法)外部链接,然后在2011年将其最终归还给新西兰。博物馆保留了该文物的照片。瓦斯蒂奥说,人类遗骸属于特别敏感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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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从殖民主义中得到了什么?
多样化的解决方案
追索文化产权通常会导致纠纷,甚至最终诉诸法庭。雷诺德指出,日内瓦大学的文物归还案例数据库ArThemis(英、法)外部链接是一个开源双语平台(英语和法语),数据库建设于2010年启动,目的是“分享文化遗产纠纷的解决办法”。
刚开始建设数据库时,他的团队对首选方法没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他们最初想到的是相关的法院案件。但他表示,在他们着手建立数据库后,他们发现,“虽然法院诉讼仍然是一种选择,但追索者越来越多地选择其他方法来解决这些问题,如国际仲裁、调解、和解,甚至简单的谈判。”西方国家博物馆往往不愿意上法庭,因为这可能会损害其声誉。
“我们首先注意到程序和解决方案的多样性,”雷诺德告诉瑞士资讯swissinfo.ch,“如果诉诸法庭,结果通常‘非黑即白’:要么赢、要么输,要么归还、要么不归还。如果你使用其他方法,比方说谈判或调解,你可能会找到不同的、创造性的解决方案。”
瑞士参与调解
当被问及具有象征意义的案例时,他列举了三个案例:2006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将欧弗洛尼奥斯陶瓶(Euphronios Krater 英)外部链接归还意大利,引发了一系列美国博物馆向意大利成功归还文物的案例;奥地利与玛丽亚·阿尔特曼(Maria Altmann)之间的纳粹文物掠夺案(海伦·米伦在电影《金衣女人(Woman in Gold)》中饰演玛丽亚)最终通过仲裁解决;2006年瑞士两个州之间的文物归还案(英)外部链接经瑞士政府调解后解决。
雷诺德认为,以中立著称的瑞士可以在解决此类纠纷中发挥调解作用,“因为它不是一个殖民国家”。虽然日内瓦大学艺术法中心主要致力于研究工作,但它已经开始收到帮助调解国际文化产权纠纷的请求。
日内瓦民俗博物馆参与调解了新克罗木乃伊(法)外部链接归还案,该文物于2011年返回智利。“这也是我们能够发挥作用之处,”博物馆馆长瓦斯蒂奥说。
博物馆返还原殖民地文物
与此同时,博物馆正在重新审视他们展示藏品的方式。瓦斯蒂奥出生于比利时,比利时的一个议会委员会目前正在研究该国在中部非洲的暴力殖民历史(英)外部链接,他对此态度十分积极。日内瓦民俗博物馆成立于1901年,拥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殖民时期藏品。但如今,在他的指导下,博物馆提出了2020-2024年“去殖民化”战略(英、法)外部链接。
这包括重新思考藏品的展示方式,并最终淡化所谓的“人种志”概念。这也意味着要与文物来源国的社区和公众进行交流和接触。例如,曾经有一位毛利艺术家来到博物馆的藏品厅,“对陈列毛利文物的展柜进行改造,打造了全新的文物展示布局”,瓦斯蒂奥告诉瑞士资讯。该博物馆还计划围绕环境和善治等现代主题举办跨学科展览,科学家、摄影师和艺术家都会参与其中。
他说:“我们要做的是首先需认识到,人种志在某种程度上是一门没有前途的科学。其次,有些人对这种类型的博物馆感到陌生,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本族文化遭到了曲解,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以这种方式来描述他们的来源国。”
人类遗骸
瓦斯蒂奥告诉瑞士资讯,日内瓦民俗博物馆还在积极探寻其文物的来源地,尤其是神圣且敏感的物件,比如人类遗骸。许多文物的文献记录不全,有时还缺乏合适的鉴定,“所以只要我们能邀请到当地专家,就会尽量让他们过来,由他们对文物进行鉴定,这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
他的博物馆里还有一些被加工成工艺品的人类遗骸,比如加工成笛子的骨头和来自澳大利亚的彩绘头骨。他表示,过去20年里,日内瓦民俗博物馆策展人一直在寻找这些头骨的主人。曾有当地原住民专家代表团来到博物馆进行鉴定,但这些头骨至今仍无人认领。它们现在可能会被送回澳大利亚一家新开设的无人认领遗骸中心。
“对许多土著民族来说,他们希望祖先的遗骸落叶归根,希望对方归还祖先遗骸制成的物件,”瓦斯蒂奥说。但情况并非总是如此。例如,新喀里多尼亚(New Caledonia)有一个卡纳克人社区,他们认为这类物件是“大使”,他们为这些物件还保存在其他国家的博物馆里而感到“自豪”。卡纳克人表示,根据他们的传统,他们只会以平等交换的方式请求归还特定的物件。
根据瑞士法语广播电视台(RTS)的最新报道(法)外部链接,瑞士其他地区的博物馆也在重新审视自身与殖民历史相关的遗留问题。
影响下一代
2018年,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委托相关机构编写了一份非洲文物归还情况报告(英)外部链接,报告指出:“由于非洲青年难以接触到本国的艺术和文化遗产,因此他们的发展面临挑战”,其中大多数非洲文物只能在西方国家的博物馆中找到。
瓦斯蒂奥表示,这个问题对瑞士人而言也很重要,尤其是年轻人。他举例说,一位20岁出头的年轻女艺术家曾向洛桑鲁米讷宫(Palais de Rumine)的一个展览提交过作品,“当她意识到她的祖先依靠奴隶贸易赚钱时,她感到非常沮丧,既震惊又难过,”他告诉瑞士资讯,“她正在积极寻找答案。”他表示,他希望自己的博物馆也能对新一代年轻人负责。
他认为关键要让人们感到日内瓦民俗博物馆欢迎他们的到来,人们可以自由地对博物馆及其藏品提出质疑。“这就是为什么在博物馆去殖民化的进程中,要特别注重提升民众的参与感,寻找所有的利益相关者,把他们带到博物馆,让他们参与其中,同时倾听他们的声音,”他向瑞士资讯表示,“而只有当他们觉得自己是博物馆项目的一部分时,博物馆才不会看似一个殖民场所。”
(译自英语:瑞士资讯中文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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