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学习汉语的日子
1983年9月,我通过当时就读的苏黎世大学的一个中瑞学生交流项目,来到中国上海的复旦大学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汉语学习。我先是坐飞机到了香港,然后再坐火车到武汉,最后坐轮船沿着长江航行。在一辆时速仅为40公里,且到处挤满了人、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慢车的硬座上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后,江上的清新凉爽的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在火车和轮船上,不论是其他旅客还是工作人员都对我们十分亲切和关心,而且特别好奇,因为那个时候外国人在中国还不常见。
阿里安(Ariane THAON DE SAINT ANDRÉ)
1955年出生,1983年9月至-1984年12月在复旦大学留学,现已退休。
复旦大学当时有6500名学生,其中有150名外国学生,且都选择了人文方向的专业。工程和医学专业的外国学生被分到了其他学校。复旦大学的校园里有两家专售中国和西方文学书籍的书店、一个邮局、一个银行、几家食品杂货店、一个菜场、一个理发店、一家医院、一个游泳池和一些健身设施。这里就是一个封闭的小村庄,所有进来的人都被要求检查身份。
我为这次中国之行一共准备了5000瑞士法郎。我的住宿费合每个月90瑞郎,而大多数外国留学生都和一名中国学生共住一间宿舍,后者的宿舍月租金是45瑞郎。中国同学不止是充当我们的室友,他们还要负责监督汇报我们的情况。另外,我们的信件都是被拆开审查的,信里提到的、随信附着的一些资料文件也不见了。
我们进校的时候,学校给我们发了床单被罩,以及食堂吃饭要用的搪瓷饭盒和筷子。到学校的第二天,一个美国学生就领我去友谊商店买了一辆坚固耐用的凤凰牌自行车,当天晚上我们就骑着车回到了学校。在那个年代,马路上最多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骑车的人数量众多,一群接着一群,以至于几辆卡车甚至不敢超过我们!我们和行人一起占据了行车道,行人有单个的也有一块儿走的,有推着小童车的母亲,也有走路不稳的老太太。那人行道做什么用了呢?在炎热的天气里,一到晚上人行道就不再用于通行了,而成了市民纳凉的好去处。人行道中央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凳子、扶手椅和藤条做的长椅。许多人把床也搬了出来,准备露天睡觉,大家隔着床互相聊天,就好像是躺在医院里的一间巨大的病房里。
1983年中国兴起过一场“清除精神污染运动”。所有被禁止的都被看作是“黄色的”,比如当时西方正流行的一些读物和音乐,当然了,还包括“迪斯科”。复旦大学的中国学生们被告诫说,如果他们和“颓废堕落”的西方学生有什么接触,就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因此,当我们穿过校园去上课时,路上的中国学生都会选择忽视我们。
那时的政治氛围显然非常浓厚,以至于我们感到自己不受待见,被看成是会带坏中国未来精英的“潜在有害”因子。我们来自一个有时外国人会受到歧视的国家,现在轮到自己成为一个在中国受到歧视的外国人,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我们的生活条件和设施比中国学生要舒适,他们住的是6人一间的宿舍,洗的是冷水澡,冬天也没有暖气。不过我们享受的优待条件,作为必要的措施,同时也提供给其他一些情况特殊的学生,就像给予我们这些“被宠坏的、萎靡不振”的外国学生一样。
另一方面,复旦大学也组织社交活动,以便我们认识一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的模范大学生。另外,这些中国学生不能接触非知识分子的年轻人群体,他们被反复灌输自己属于一个优等群体,应该待在自己的圈子内。可是,与这些已经被教育成型的好学生的交流总是极其无趣的,我们倒是更愿意和街上随意结识的年轻人说话!他们没有权利到学校里来,我们就和他们在外国租界时代建起来的一家咖啡屋里见面。这些年轻人找我们基本上是为了练习英语或法语,平时他们会跟着收音机学习外语。
我在复旦大学的第一年学习的是现代汉语,到了1984年又学习了文学和历史,不过学得都非常粗浅,因为我同时还在一家位于上海市中心的德国公司工作。由于家庭原因,我没能完成第二年的学业,于1984年12月底回到了瑞士。从1985年开始,我继续在日内瓦大学攻读汉学专业,并最终在那儿获得了汉学、日本学和艺术史的学士文凭。
之后,我本想再继续攻读古汉语专业的深入研究文凭 和博士文凭,因为我对古代中国尤其感兴趣。但那时我已经快40岁了,读完之后再找工作可就太晚了,所以就放弃了。在一段丰富曲折,且所学到的中国语言文化知识几乎没派上什么用场的职场生涯后,我现在已经提前退休,并且全身心地投入了一些值得去倾注精力的志愿工作当中。
如果不是出于文章篇幅的限制,我还有好多有趣的故事、美好的邂逅和经历要讲述。在这篇关于我的中国之旅的文章结尾,我要说的是,我在那儿认识了一些非常好的中国朋友,直到30年后的今天我们还有来往。我还想说,中国现在是、以后也将永远是我心灵的故乡!
*本文经中国驻瑞士大使馆教育处同意,转载自瑞士留华校友纪念册《我们记忆中的中国》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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