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低企業稅率令瑞士重獲優勢

全球最低企業稅率協議的制定歷時近十年，最終由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在羅馬高峰會上確認支持。 Keystone / Roberto Monaldo/lapresse / Pool

10月底由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在羅馬高峰會上確認支持的全球最低企業稅率將不會終止稅收競爭，但會有所變化。不過，這有可能有利於瑞士發揮自身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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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莫德納(Moderna)開發的新冠疫苗尚在進行臨床試驗之時，該公司已在美國本土之外的瑞士城市巴塞爾設立了自己的首個“地區性中心”。對努力吸引創新企業-尤其是生命科學領域創新企業-的瑞士來說，此舉實屬意外之得。

依據去年4月簽署的一份已被洩露的合約，歐盟預訂的莫德納疫苗的收款單位會是巴塞爾分公司，而該公司也在歐盟之外。

儘管莫德納做出這一決定的關鍵因素是堅實的瑞士投資基礎，及他們與瑞士企業龍沙集團(Lonza)的合夥關係，但稅收體系很可能是瑞士的加分項。巴塞爾城市州的法定稅率為13%，而全球平均企業稅率約為24%。如果算上科研支出和專利收入的扣稅，那麼巴塞爾的稅率就更低。

無論是這種做法，還是其他吸引海外企業落戶的稅收優惠政策，都既不違法，也不會因為包括瑞士在內的136個國家達成全球企業稅率協議而有所改變。

“全球稅率協議的最大成就是得到這麼多國家的同意，”美國智囊團“稅務基金會”(Tax Foundation)的丹尼爾·布恩(Daniel Bunn)說：“如果該項目是為了真正結束稅收競爭，那麼這個目標肯定實現不了。”

經過近十年的醞釀，全球企業最低稅率協議於10月8日由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敲定，並於10月30日得到羅馬高峰會上20國集團領導人的支持，該協議被譽為對國際稅收制度的一次全面改革。除了重新分配一些利潤，使各企業在實際開展業務的地方多繳稅外，該計畫通過設定15%的最低企業稅率，要使企業更難逃避稅責。

瑞士各行業組織認為這項協議是對本國競爭力的一次重擊。然而在該協議最終出台前的幾週內製定的特殊條例保證了瑞士、愛爾蘭等富裕小國不致失去莫德納等創新企業，而愛爾蘭則是另一個擁有優惠稅收政策的此類國家。依據最終協議，瑞士將依然能夠吸引跨國企業，不過出於不一樣的理由。

強硬推銷

近十年來瑞士的“避稅港”名號已經歷一次改造。在2019年的全國投票之後，瑞士取消了針對某些企業的稅收優惠與特權。這使得可自主設置稅率的各州對各自的企業稅率做了修改，例如巴塞爾州的稅率從20.1%下調到13%。

“如果說瑞士以前還算得上避稅港的話，那麼現在也許不完全是了，”布恩表示。但美國總統喬·拜登數月前仍稱其為“避稅天堂”。瑞士平均法定稅率為14.9%，但在26個州裡，有18個州的稅率比這要低。其中企業稅率最低的是只有13萬人口的楚格州(Zug)，那裡也是嘉能可(Glencore)等大型跨國公司及強生(Johnson & Johnson)、西門子(Siemens)等集團的海外分公司的總部駐地。

從表面上看，這個協議是對瑞士進行的強硬推銷，故而今年7月瑞士表示有保留地支持。當時瑞士財政部長曾強調(多語)，“最後制定規則時必須考慮到創新型小國的利益”。

瑞士跨國企業聯合會(SwissHoldings)稅務負責人馬丁·赫斯(Martin Hess)告訴瑞士資訊swissinfo.ch，隨著“稅負的增加，瑞士從稅率角度來看已不再那麼具有吸引力了，瑞士現在和將來都是個高成本國家”。

領導普華永道(PwC)瑞士稅務服務的迪特爾·維爾特(Dieter Wirth)重申了這一點，他是就此協議向瑞士政府提供建議的工作組成員。 “稅收不是競爭的唯一因素，但仍是一個因素，相較於高薪環境等其他負面因素，這是一個積極因素。”

瓜分大餅

但樂施會(Oxfam )這類組織認為，為緩解這些擔憂而採取的措施淡化了該協議，留下了有利於愛爾蘭、新加坡和瑞士等富裕國家的漏洞。

丹麥樂施會稅收政策協調員克里斯蒂安·哈魯姆(Christian Hallum)向瑞士資訊表示：“如果是名副其實的15%，那麼會讓人更容易接受。特別是在(討論的)最後階段，我們看到了漏洞的擴大，使一些企業的繳稅比例遠遠低於15%。我們的下限太低，例外又非常多，這令企業支付的稅款更少。”

一個問題是納入了“實質性排除措施”，即允許在一個國家擁有房產和勞工等實物資產的公司減少其稅基。歐盟稅務觀察(EU Tax Observatory，一個由歐盟資助的獨立研究中心，設在巴黎經濟學院內)的博士後學者莫娜·巴拉凱(Mona Baraké)說，這是為了區分真正的商業活動和簡單的利潤轉移，使之成為積極的工具。然而，這也減少了一個企業的稅負。

這樣做有助於提高瑞士和愛爾蘭等地的競爭力，不少跨國公司在這些地方設有辦公室並擁有勞工， 跟開曼群島或英屬維爾京群島等低稅或無稅管轄區形成鮮明對比。

在最終協議中，這些減免措施制訂得更加慷慨。在7月的協議版本中，減免率尚為在每個國家扣除相當於實物資產價值和工資(勞工薪酬)的5%的利潤。到了10月份的最終協議中，這一比例分別提高到8%和10%，之後在10年的過渡期內逐步下調到5%。在這種情況下，歐盟稅務觀察估計第一年採取這種措施後，瑞士的稅收將從75億歐元下降到59億歐元。而瑞士的高薪也可能意味著更高的減免額。

歐盟稅務觀察寫道，此舉給出的訊息是，只要企業在其擁有資本和僱傭員工的國家記帳盈利，任何稅率就都不會被認為太低。舉例來說，在企業稅率為0%的國家擁有10億歐元資產的一家公司，假如在該國有5000萬歐元的利潤，那麼仍然不需要繳稅。

樂施會的哈魯姆說，儘管這可能不是經合組織的意圖，但這創造了轉移利潤的動力。 “經合組織似乎在對各企業說，如果你在(低稅國家專屬管轄區)當地有辦公場所，那麼就不再無利可圖了。”他認為，這令更多依賴企業稅收的更為貧窮的國家處於不利地位，因為各公司仍會想方設法來支付低於15%的稅收。

巴拉凱補充說，這“可能會導致一些公司虛報資產和勞工的數量，或將一些勞工和資產轉移到瑞士等低稅率國家，因為他們可以利用排除條款”使稅率低於最低水平。而且到底什麼才算在一個國家“真正的商業活動”，也不完全明確。例如研發活動會比生產製造基地更容易轉移和虛報。

無形資產

布恩說，該協議也不要求各國廢除某些做法，這就給了瑞士操控的空間。

做法之一是對智慧財產權的特殊稅收優惠，如專利和研發稅收抵免，旨在刺激創新。瑞士是擁有專利盒稅制的15個歐洲國家之一，這種稅制降低了專利收入的有效稅率。根據一項預測，專利盒在某些實例中會使稅率接近10%。這對那些通過專利授權產生特許權使用費的製藥公司來說特別有吸引力。

經合組織稅收政策和管理中心主任帕斯卡·聖-亞孟 (Pascal Saint-Amans)在一份書面聲明中向瑞士資訊證實，“各企業仍然可以擁有專利盒及其他稅收優惠，但若實際稅率低於15%，那麼企業將需繳納稅收差額”。因此，較低稅率的好處被“中和”了，聖-亞孟指出。

換句話說，用專利收入扣除的10%與15%最低稅率之間的差額仍然需要納稅。瑞士跨國企業聯合會的赫斯將之作為對瑞士的打擊，因為專利減免不能用作稅收激勵，他認為這也會損害創新。

但樂施會對這種情況有不同看法。哈勒姆說：“讓我們擔心的是，公司會設法計畫稅收，以利用專利盒或其他方式來降低他們在一個國家專屬管轄區的稅收，但隨後確保他們有足夠的有形資產來利用實質性排除措施，以便他們總體上仍能支付低於15%的稅率。我們擔心這已經為一種新型的稅收計畫打開了匣子。”

布恩贊同其中的一些擔憂。 “我不想這麼憤世嫉俗地說，這都是一場遊戲，但這非常接近於遊戲，而且規則正在改變，當規則改變時，玩家玩遊戲的方式也會改變，”布恩說，“如果新的整體性有效稅率是15%，那麼企業無論在哪兒，都會試圖達到15%，即使是在高稅率國家。”

這種對體制的博弈，就是為何紐約大學教授阿斯瓦特·達莫達蘭(Aswath Damodaran)要說，關注稅率就會錯失大局。 “世界各國政府都不把稅收制度當作收攬更多收入的工具。他們利用稅法來獎勵他們眼中的好行為，懲罰他們畫分的壞行為，而那才是問題，”他告訴瑞士資訊。

前途未卜

瑞士財政部長烏力·毛勒(Ueli Maurer)對這項協議的擔憂已有緩和，他在10月初說，“最終調整沒有我們擔心的那樣大”。雖然實施細節仍有待確定，但根據經合組織的門檻，只有全球收入達到7.5億歐元的公司才須繳納15%的稅率。財政部估計這將影響到200家總部設在瑞士的公司，另有幾千家外國企業的子公司也可能受到影響。

莫德納2020年的全球收入為8.03億美元，低於門檻。

該協議的另一部分是重新分配利潤，其門檻較高，可能只會影響雀巢(Nestlé)、諾華(Novartis)、羅氏(Roche)等規模最大的跨國企業。因此這個協議影響不到中小型公司，銀行業和採礦業也被排除在協議之外。

雖然全球最低企業稅率協議的影響可能比最初預期的更為有限，但人們仍擔心會有連鎖反應，特別是在瑞士出口中占到近一半的製藥等行業。赫斯說：“瑞士將不得不調整原有制度以保持吸引力。”

(譯自英語：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