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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一线医护人员的疫情生活

3月24日,新冠病毒疫情在瑞士拉绍德封(La Chaux-de-Fonds)暴发期间,当地Reseau hospitalier neuchatelois医院的医护人员在照顾一名确诊患者。
3月24日,新冠病毒疫情在瑞士拉绍德封(La Chaux-de-Fonds)暴发期间,当地Reseau hospitalier neuchatelois医院的医护人员在照顾一名确诊患者。 Keystone / Laurent Gillieron

疫情改变了全人类的生活,经济活动停摆,学校教育回归家庭,人际关系网络大考验。而完全无法放下工作的瑞士医护人员,如何在家庭与工作“两头烧”的状况下,守护国人的健康并观照到自己的变化?我们为读者采访了四位目前坚守在瑞士疫情一线的医护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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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上就是有些职业必须暴露在危险中”

Nina是一个私人医院的内科医师,她说:“第一时间能够在家工作的人基本上是白领阶层。医生虽然是白领,但是我们是此时完全不能休假的人。我看着一般在超市收银台的员工,每一秒都在拿起别人触碰过的物品,他们不可能时时对手部进行消毒;同时,他们也不可能在家工作。社会上就是有些职业必须暴露在危险之中。”

笔者问:面对全国停课,关闭学校,医护人员的孩子该怎么办?

她说:“我孩子的学校提供紧急托育,凡军警消、大众交通运输业和医护人员等与社会有着强烈特殊连结的行业,这些职业从业者的子女需要紧急托育,但是必须以个人名义写信给学校。因为一般来说,老师们并不知道学生父母的职业。但后来我没有申请,而是采取和邻居合作的方式。因为孩子年纪还小,若不是和她原本熟识的人在一起,她会非常害怕。此外,我在医院工作是高感染源。如果我感染病毒,又让孩子和她的同学、老师们感染,后果不堪设想。缩小人际网路,是当务之急。”

在进入紧急状态的第3天,Nina收到了医院内部的消息。她并未被列入第一批照顾确诊病患的医护团队之中,但是已经被告知,上一线治疗确诊患者,只是时间问题。当瑞士进入疫情高峰期,她将会成为核心医生之一,于是她开始着手做准备,在医院和家里路途之间很幸运地找到了一家民宿,能让她短期租赁直到疫情结束。

她说:“我的家人和邻居都在共同抗疫、分工合作,有人采买生活用品、有人照顾孩子。大家合力,减少外出的时间,同时也能分头安静在家工作。而我是进出医院最频繁的人,要是我造成邻里的感染,我会一辈子都良心不安。我主动把我自己和大家分开,这样比较安全。我家和上下楼的两户邻居,孩子们都是玩伴,能互相照应。接下来这段日子我先生会成为‘单亲爸爸’,但幸好还有一个小小的社会系统让我们互相支持。”

目前,Nina和邻居把生活的实际社交圈缩小,只限定在固定的人数内,尽量网购,外出时不坐电车、改骑单车,每次由一个大人带四个孩子,以达到政府规定的“五人为限”守则。孩子们也有社交的机会,以满足成长的社会化需求。在团体互助中,每个家庭的父母都能有安静休息的契机。

Nina本人通过医学数据判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预计疫情生活将会持续到6月底。她说:“这场传染病必须把人与人的距离拉开才能得以求生,我们也在疫情中重塑自己的社会秩序。我们和邻居们形成了家人一样紧密小社会,‘团结’这个词一直被人提起。”

由于物流的速度减慢,网上购物的送达日期都拉长,因此,Nina建议所有的邻居现在以每14天为一轮购物周期,储备食物和其他物资。就在截稿当日(3月24日),她正打包行李、准备搬到新租的民宿,与人隔离。

“如果父母因为帮我带孩子感染上病毒,我会非常自责”

“瑞士的私人医院和大型诊所也有隔离病房,但在疫情爆发初期并未投入使用。最早的疑似案例与确诊案例都由州政府管辖下的公立医院负责。以苏黎世为例,确诊病例都在苏黎世大学医院和Triemli市立医院。公立的小型医院和私人医院仍仍然只是接待平时约诊的病患,”Luisa是心脏科的护士,在第一例确诊病患出现时,她向笔者介绍了苏黎世州如何整体调控医院病床的做法。

她说:“我们一般医护人员在医院并没有戴口罩,只有接触重症患者和进手术室才使用-这个情况没有改变。就是再三提醒自己勤洗手和不要触摸脸部。我个人担心的是,我的父母平日帮我照顾孩子,孩子上学时同学间互相传染疾病是常态。但是这一阵子,我会多送孩子去安亲班(Hort,即课后托管班)或是自己亲自带孩子。要是我的孩子感染了病毒,他们会康复痊愈的。但如果我父母是高危险群体,因为帮我看孩子而染病,却是新冠病毒高危易感、且死亡率高的群体。要是老人家因为我发生什么事,我会非常自责。”

今年年初,她已经为自己、母亲以及两个孩子订好了4月复活节假期前往西班牙大西洋边的探亲度假机票。当时她乐观地认为,目的地并不是观光胜地,就算疫情加剧,应该还不足以影响旅游计划。然而就在3月13日,瑞士政府宣布禁止100人以上的活集会活动时,医院为Luisa所安排的工作日程表里,复活节期间有两天必须加入照顾确诊病患的医护团队。疫情来得太快,她立刻取消了假期,为工作调整原有的计划。

她的丈夫是一名电脑工程人员,目前也进入在家工作的模式。于是,丈夫担负起了照顾孩子的主要工作,也必须在带孩子和工作之间不断进行切换,这对有孩子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挑战。

没有了父母的协助,Luisa作为医院的资深护士,必须全力投入,而在工作之外,她也尽力让丈夫在各方压力间得到暂时的喘息。

居家看护不间断的呵护提醒

来自中国的张女士是一个瑞士家庭的私人看护,在苏黎世州乡间的一个小镇里照顾一位患有阿兹海默氏症(即失智症)的老太太。

往日里习惯外出的老太太,自然对外面世界因疫情而产生变化不太在意。随着疫情日渐升温,张女士最初是哄着她,再三劝阻不要出门;后来,她开始制作剪报让老太太阅读,希望让她明白为什么现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外出。

在老太太原本的作息时间表中,她每周都要去一次美容院,和她的“闺蜜美容团”见面聊聊天,这也是为了防止她的失智症状进一步恶化。而现在,张女士说:“我把重要的新闻剪报贴在门上,提醒她目前外面很危险。看了一段日子,我觉得她多少记住了。失智症的老人随时都在流失记忆,所以我得每天提。”

也为了减少外出的可能,张女士早就把冰箱填满了。老太太的女儿也愿意替他们采买,补充生活必需品和食物。但面临病毒的危胁,瑞士的老人家是所有医护单位最关心的族群。对于失智症的患者,更多的耐心与不断的说明成了看护的日常工作之一。

她和老太太住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因疫情的蔓延,她暂停了休假计划,全心居家看护。她说:“我已经两周没见到自己的家人了,还好现在可以视频,如果没有高科技的通讯技术,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疫情会过去,恐惧却不会结束

“从疫情爆发到现在,除了跟从瑞士联邦政府的指示,我们的工作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勤洗手和加强消毒-这些本来就是医院的常态。”苏黎世儿童医院的员工Celine在2月底第一次接受采访时解释道。

她并接着说:“我的孩子应该是我们一家五口中,最容易康复的人。面对病毒,原本健康的孩子远比大人强,从一般的流感就能看出端倪。我不担心孩子的健康。我个人的担心是,瑞士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恰逢本世纪最大的暖冬,气候变化的灾难比病毒还严重。如果因为疫情而增加私人汽车的使用率,会对气候造成更大的负担,这反而更让我担心。疫情会过去,但人们因疫情而产生的恐惧,不会过去。”

在瑞士进入紧急状态之后,为了应对感染病患增加,医院整体工作有了调整。门诊接待量渐少,开刀病患与住院病患减少,住院病童只可有一个家人在医院内陪同,谢绝所有访客。但为了让医护人员全力准备面对疫情,医院里原有的病童课程服务(Spitalschule, 德)外部链接也提供院内医护人员紧急托育,让他们的孩子们有人可以照料。

确诊病患激增,Celine说:“现在医院进入业务量最低的状态,但是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随时待命的。我虽然不是医护人员,但是在医院的人手不够时,我会接起后勤的工作,在厨房帮忙、打扫,或是物流管理。医院里多一个人手,就可以多完成一些周边的事。”

目前正是瑞士疫情逐渐走向高峰之时,Celine说:“我们是很幸运的,想想在欧亚边境的难民,现在全世界没有国家可以收留他们。还好天气要变暖了,在逃难的路上他们至少没有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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