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中國的異議人士現在知道他們並不孤立無援
針對中國政府疫情“清零”政策的抗議活動從中國境內蔓延到海外中國人社區，瑞士的一些華人異議人士首次鼓起勇氣發聲，並希望在繼續表達立場的同時，不必擔心遭到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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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許多生活在海外的中國人一樣，依妍*在11月末的幾天裡憂心忡忡地閱讀著中國相關消息，彼時中國各地城市和大學校園的抗議活動起此彼伏。有消息稱上海警方拘留了幾名示威者，並隨機檢查通勤者的手機，看是否安裝了國外應用程式，於是這位瑞士居民再也坐不住了。
“我真的很害怕，”這位土生土長的中國人說，“所以我上了火車，一路哭著去了蘇黎世。”
藉著加密的線上聊天，依妍了解到有人計劃在蘇黎世的市政廳橋(Rathaus Bridge)上集會，聲援中國的示威者，並呼籲政治變革。出於對上海親朋好友的擔心，她決定做一件過去從未做過的事情：對祖國發生的事情表明立場。
與日內瓦、墨爾本等地華人僑民舉行的守夜活動一樣，在蘇黎世舉行的守夜活動發生在中國爆發大規模示威活動之後，這是自1989年民主抗議活動以來，中國發生的最大規模的抗議活動。新疆首府烏魯木齊的公寓樓火災造成10人死亡，成為這場騷亂的導火索。雖然示威者將悲劇歸咎於疫情封控政策，但一些人還要求政治自由，甚至要求習近平主席下台。對他們而言，中國的疫情清零政策已經成為政府控制民眾的標誌性工具。
在蘇黎世市政廳橋上，集會人士為火災遇難者點燃蠟燭，並與中國境內的示威者一樣，高舉白紙，對限制言論自由表達無聲的抗議。
在瑞士的中國留學生林某*也出現在集會人群中，他既恐懼又憤怒。
他說：“警察襲擊並逮捕了手無寸鐵的示威者，原因只是他們高呼口號，或在街上手持花束。這讓人難以接受。我認為我有責任為他們、為我們、為中國的未來大聲疾呼。”
中央政府將上海、北京、廣州等城市的抗議活動歸咎於“敵對勢力的滲透破壞活動”，誓言要“堅決打擊”。目前尚不清楚有多少人被拘留。
雙面人生
市政廳橋上的集會者對於表明立場也有顧慮。守夜活動的策劃在網上曾引發爭–比如說，他們對中國政府有怎樣的訴求？維吾爾族、藏族和香港的民主人士的處境是否應該包括在內？依妍說，最後活動進行得很順利，她估計大約有60人參加集會。
但更令他們擔憂的是，自己可能會因表明立場而遭到中國政府的報復。除了在瑞士抗議維吾爾人和藏人在中國受到的待遇外，像蘇黎世這樣的集會實屬罕見。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戴著口罩，以免被認出來。
“最大的風險是中國駐瑞士大使館認出我的身份，而‘國安’會威脅我在中國的家人，”林某說。一些海外中國人懷疑他們的社交媒體帳戶受到中國的安全部門監控。居住在中國的異議人士親屬有時也會成為警察騷擾的目標，身處意大利的一位推特用戶就有這樣的遭遇。他在社交媒體上實時發文中國示威者發給他的圖片和資訊。警察兩次“探望”他在中國的父母，後來他父母懇求他停止發文行為。
依妍說：“我支持在中國發展民主。但在現實生活中，我假裝不關心政治。這是一種雙面人生。”當她與國內的親戚交談時，她對政治話題非常謹慎。 “我們從不談論抗議活動，因為處處都有監控。”
瑞士政府表示，它知道“中國的國安人員”對中國人保持密切關注，並在2020年告訴議會，中國的間諜活動對瑞士構成了“較為嚴重的威脅”。 《每日導報》(Tages-Anzeiger)報導稱，中國駐伯恩大使館否認開展監視活動，儘管經常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在聲援西藏的集會上拍照。
人權組織“保護衛士”(Safeguard Defenders)近期透露，它在53個國家發現了中國公安設立“海外警局”的證據，這些“海外警局”旨在威脅和恐嚇異議人士，甚至強迫他們返回中國。中國政府反駁稱，這些中心的作用是為海外中國人提供外事服務。
安全抗議
儘管該人權組織沒有在瑞士發現任何此類中心，但其負責人勞拉·哈斯(Laura Harth)表示，這並不意味著中國當局沒有盯上瑞士居民。自2014年以來，中國開展了一場名為“獵狐”的反腐運動。批評人士認為，反腐只是幌子而已，該運動的目標也包括身居海外的中國異議人士。截至目前，在這場運動中，120個國家的1.1萬多人被“送返”中國。
“這意味著世界上幾乎每個國家都是這些行動的目標，”哈斯說，“因此，瑞士極不可能是個例外–特別是考慮到之前瑞士政府與[中國]公安部達成的協議。”
2015年，中方與瑞士聯邦移民事務秘書處(SEM)達成這項協議。 2020年協議曝光後引起軒然大波。該協議允許中國國安人員進入瑞士，核實理應驅逐出境的中國公民的身份。
“那份移民協議在異議人士中製造了一種恐懼感，”依妍說，“沒有什麼比恐懼更有效。”
她懷疑一些擁護中共政權的海外中國人正在滲透到網絡聊天中。她表示，這群人試圖挑起爭論，“製造分歧和衝突，然後取得資訊”。
林某也注意到線上聊天群中可能存在監視跡象。
“有人試圖冒充我，並四處打聽資訊–我不確定他們是否受僱於中國政府，也許僅僅是一些擁護共產黨的中國人，”他說。
依妍希望能夠說出自己的心聲，同時不必擔心她或她身邊的人遭到報復。她希望瑞士政府不要與中國安全部門簽署更多協議，防止異議人士因發表意見而面臨“更多的困難與危險”。
2015年簽署的那份協議已於2020年底到期。 “目前沒有關於續簽協議或簽署類似協議的討論，”聯邦移民事務秘書處發言人塞繆爾·懷斯(Samuel Wyss)告訴瑞士資訊swissinfo.ch。
“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在中國，共產黨現已改變疫情“清零”政策，迅速取消了封控、旅行限制和強制檢測等措施，隨著疫情的傳播蔓延，入院人數出現激增。
林某和依妍都表示，這一突如其來的決定只能安撫那些希望取消嚴格封控措施的抗議者。林某認為，那些要求習近平下台的抗議者不太可能很快看到政治改革。
他說：“我認為在發生實質變化之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然而，對一些海外中國人來說，也許最重要的變化已經發生。
“在中國以外地區，年輕的異議人士正在團結起來，這在以前從未發生過，”林某說，“至少1989年的民主火焰尚未熄滅。”
依妍發現，參加蘇黎世守夜活動的人結下友誼。
“言論審查制度最惡劣的一個影響在於，網上的異議人士認為自己孤立無援，”她說，“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參加現場抗議活動–這讓你意識到，‘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應受訪者要求，已使用化名來保護瑞士資訊受訪者身份。
(編輯：Virginie Mangin，譯自英文：瑞士資訊中文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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