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和欧盟的双边道路已陷入僵局”

经过十年跌宕起伏的谈判，瑞士与欧盟最终找达成共识。 Keystone / Martin Ruetschi

瑞士资讯swissinfo.ch的视频辩论节目Let’s Talk邀请嘉宾探讨瑞欧关系的前景。欧洲研究荣誉教授吉尔贝·卡萨苏斯(Gilbert Casasus)和政治学家帕斯卡·夏里尼(Pascal Sciarini)一致认为，虽然瑞士与欧盟达成的协议是专门为瑞士量身定制的，但是这种双边道路并非长久之计。

经过十年跌宕起伏的谈判，瑞士与欧盟最终找达成共识，以稳定双边关系。

2024年12月20日，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在伯尔尼称这是一项“历史性协议”。而瑞士外交部长伊格纳齐奥·卡西斯(Ignazio Cassis)则相对谨慎，他表示“瑞士代表团已实现既定目标”。

在我们的视频辩论节目Let’s Talk中，弗里堡大学欧洲研究荣誉教授吉尔贝·卡萨苏斯认为，“历史性”一词应谨慎使用，它也不适用于2024年12月20日这一天。他表示：“缺乏热烈的反响表明，经过艰难谈判，我们达成了一项较为积极的协议，但没达到让人欢天喜地的程度。”

>>我们对新双边协议的解释性报道：

“一个政治错误”

政治学家帕斯卡·夏里尼认为，这套新的协议并非一次革命性的突破。他在Let’s Talk节目中指出：“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本质上这并不是一个与框架协议截然不同的协议。”框架协议在2021年因瑞士联邦委员会单方面终止谈判而被搁置。

吉尔贝·卡萨苏斯则认为，框架协议本可以成为瑞士与欧盟关系更进一步的契机。“如今，我们通过一系列单独的部门性协议，仍在沿用本世纪初启动的双边模式。因此，可以说瑞士在2024年‘成功’避免了迈入这一新阶段。”

瑞士联邦主席卡琳·凯勒-苏特(Karin Keller-Sutter)近日引发争议，她在接受《时报》(Le Temps)采访时，将美国副总统J.D.万斯(J.D. Vance)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发表的反欧盟言论，描述为“某种意义上非常瑞士式的自由主义”。

这一表态与其他欧洲领导人强烈反对万斯言论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吉尔贝·卡萨苏斯认为，这是“一个政治错误”。“这对于瑞士与欧盟的关系而言，不是一个积极信号，”这位欧洲一体化问题专家肯定地说道。

帕斯卡·夏里尼也持相同的看法。他评论道：“在当前全球政治日益倾向威权主义的背景下，我们很难理解卡琳·凯勒-苏特的言论。”夏里尼认为，未来瑞士必须明确自己的立场，“欧洲不仅是瑞士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同时也是我们共享政治与民主价值观的共同体。”

“特朗普正在放弃欧洲”

尽管两位专家都强调瑞欧新协议的重要性，但他们也对瑞士采纳的双边道路提出质疑。“从长期来看，这是一条死胡同，”吉尔贝·卡萨苏斯指出。他认为，在全球政治格局发生根本性变革的背景下，瑞士必须重新审视自身模式。“特朗普正在放弃欧洲，而欧洲人尚未完全意识到这一范式的转变，”他警告说。

>>在吉尔贝·卡萨苏斯看来，我们面临着全球政治格局的一次范式转变：

帕斯卡·夏里尼也提及“僵局”一词。他回顾道，欧盟之所以接受瑞士的双边道路，是因为当时瑞士曾提交过加入欧盟的申请。“对欧盟而言，这条道路原本只是一个过渡阶段，目的是给瑞士时间，以最终加入欧盟。”

对于旅居欧盟国家的约52万名瑞侨而言，瑞欧关系的稳定至关重要。帕斯卡·夏里尼警告说，协议谈判的失败“将对这些人产生影响”。“人员自由流动原则可能会受到质疑，某些退休金制度或学历认证也可能受到冲击。”

>>瑞士海外侨民组织主席解析这套协议对海外瑞士人群体的重要性：

“我们翻过了一座山峰”

工资保护问题一直是导致协议陷入僵局的关键因素之一。工会最初认为协议中的相关条款不足以保障瑞士利益。随后，社会各方与各州政府在一定程度上达成共识。

“但问题仍未完全解决。我们现在只是翻过了一座中等高度的山峰，但前方还有更高的阿尔卑斯山脉要跨越，”吉尔贝·卡萨苏斯坦言。他强调，工资保护至关重要，因为这一问题可能导致协议失败。“社会政策一直是欧洲一体化的‘阿喀琉斯之踵’，而它也可能成为‘双边协议III’的软肋，”他说道。

帕斯卡·夏里尼指出，没有工会的支持，这项协议在全民公投中注定失败。他解释说：“要想获胜，必须建立一个涵盖左翼、工会和自由派右翼的联盟，同时争取经济界的支持，正如我们在‘双边协议I’和‘双边协议II’投票时所做的那样。”

另一方面，主要的反对力量来自保守右翼。瑞士人民党(SVP/UDC)已严厉批评这项协议，称其为“屈辱条约”，并认为批准该协议意味着放弃瑞士的直接民主。

帕斯卡·夏里尼承认，这一论点可能会在选民中产生共鸣，但其实并不符合事实。“我看不出我们的直接民主会如何因此受到削弱。相反，如果欧盟某项指令与瑞士的利益相悖，我们仍可以制定自己的法规。”

“联邦委员会必须全力推动这一项目”

该协议的未来取决于瑞士自己，联邦委员会需要说服议会和瑞士民众。根据帕斯卡·夏里尼的分析，全民公投最早将在2028年举行。“协议最终文本将于今年春季公布，随后联邦委员会将发布相关政策声明，然后交由议会审议。因此，我们不可能在2026年进行投票，而2027年因联邦选举临近，也不是合适的时机。”

吉尔贝·卡萨苏斯则指出，瑞士的全民公投机制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协议的命运之上。“最终的投票结果将取决于当时的联邦委员会成员、投票方式(多数决或双重多数决)以及当时的国际政治环境。”

>>帕斯卡·夏里尼认为，联邦委员会的作用举足轻重：

财政部长卡琳·凯勒-苏特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联邦委员会不会为这项协议做支持宣传，而是仅向公众陈述协议的利弊。对此，帕斯卡·夏里尼认为，这并非明智之举。他解释说：“如果想在全民公投中获胜，整个联邦委员会必须全力推动这一项目，而不仅仅是被动地进行政策解读。”

这位政治学家强调，政府的领导力和公信力至关重要。“我们的研究显示，在犹豫不决的选民中，那些信任政府的人更倾向于支持双边协议。”

瑞欧关系的困境

瑞士虽然地处欧洲核心地带，却并未加入欧盟，而是依赖一系列双边协议维持与欧盟的紧密关系。这种模式，使瑞士既能享受欧盟单一市场的诸多便利，又能保持较大的政治自主性。然而，这种“骑墙”策略并不稳固，近年来，瑞士政府与欧盟在工资保护、国家补贴、法律适用等问题上屡屡发生摩擦。

2016年英国脱欧后，瑞士的“双边道路”引发更多关注。英欧贸易协议谈判的困难，让瑞士看到了“脱欧”带来的现实挑战，而欧盟也对瑞士的谈判态度变得更加强硬，希望瑞士接受更多统一规则。2021年，瑞士联邦委员会单方面终止《框架协议》谈判，导致与欧盟关系一度陷入冻结。

如今，瑞士与欧盟的新协议框架试图弥补双方的裂痕，但这条道路仍然充满不确定性。反对者担心，瑞士若接受更多欧盟规则，将失去政策自主权；支持者则认为，不与欧盟达成稳定协议，瑞士企业和海外公民的权益将受到严重影响。这场博弈，既关乎瑞士的未来，也将成为欧盟与周边非成员国关系的新样本。

(编辑：Pauline Turuban，编译自英语：小雷/g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