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卡拉·德尔庞特而言，“普京是战犯”
前国际刑事法庭(TPI)检察官卡拉·德尔庞特(Carla del Pont)对乌克兰乱葬岗感到震惊，直指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outine)应对侵略行为负责。她认为，这是已经证实的犯罪行为。
卡拉·德尔庞特曾任卢旺达问题和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事法庭检察官，后任瑞士驻巴拉圭和阿根廷大使。2008年，她出版了回忆录《追捕、战犯和我》(La Traque, les criminels de guerre et moi)，讲述自己的检察官经历。由于对科索沃阿族武装分子贩卖塞尔维亚囚徒器官的指控，此书在当时引发争议。
瑞士资讯swissinfo.ch：可能构成俄军在乌克兰战争罪行证据的照片已在多家媒体上公布。在您看来，弗拉基米尔·普京能否逃脱国际法庭的审判？
卡拉·德尔庞特：原则上不可能，因为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CPI)已经对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犯下的战争罪和反人类罪展开调查。普京当然有可能被认定应为这些罪行负责。
当然，他可能被指控最严重的罪行是侵略罪(即一个国家或个人以武装冲突形式对另一个主权国家实施的罪行)。这是国际刑事法院所无法进行审判的罪行(因为俄罗斯并未签署界定这一罪行的《罗马规约》)。因此，国际社会必须设立一个特别法庭。国际层面仍在就这一问题进行讨论，目前尚未达成任何协议。
乌克兰已着手在其领土上对个人进行审判。如果国际刑事法院的调查引发指控，是否有可能由国际刑事法院在海牙进行平行审判，就和曾经对前南斯拉夫战犯的审判一样？
当然，国际刑事法院可能会开始签发逮捕令。乌克兰负责重要性相对弱的一些罪行，但这并不意味着罪行的严重程度低。同时，国际刑事法院将负责对俄罗斯政治和军事高级官员罪行展开调查。
我们能说普京是一名战犯吗？
他是战犯，是的，当然。我看到一些将他与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Slobodan Milosevic)（前塞尔维亚总统，因未能阻止波斯尼亚种族灭绝而受国际刑事法院审判）进行的类比。普京把乌克兰人说成是恐怖分子，并妄称自己在打击恐怖主义，这与米洛舍维奇当时(上世纪90年代)的表现如出一辙。
政治家们避免使用“种族灭绝”一词来描述俄罗斯军队对乌克兰人实施的杀戮行为。您认为，这种克制态度的原因何在？
因为种族灭绝这个词有非常具体的定义。在政治上，很多人都不敢使用它。在国际法中，确实需要非常明确，必须证明罪行实施者的意图和意愿。并且相关调查也会非常复杂。我也一样，不会用这些字眼来讨论(乌克兰的战争)。在我看来，这是合理的。
我们可以说这是战争罪和反人类罪吗？
这是我们所看到的，这很清楚且明显。但我重申，我不会使用“种族灭绝”这个词。这需要更加深入的调查。
如何逮捕一名遭指控的罪犯？是否必须要有俄罗斯方面的合作？是否必须等到该国发生政权更迭？
必须满足许多条件。首先是和平。战争必须结束，正义可以与和平进程同步推进，但正义也可以促进和平。我们来回顾一下前南斯拉夫米洛舍维奇案的情况：当和平谈判在法国朗布依埃(Rambouillet)进行时，他仍然是前南斯拉夫总统。但他并未出席。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他正受到国际调查，可能会有一项针对他的逮捕令。他并不知道是否真的会有，但他知道存在这种风险。因此人们认为，米洛舍维奇受调查一事推进了和平协议对话的达成。
乌克兰坚持要求为俄罗斯侵略罪行设立特别法庭。为什么乌克兰方面会提出这个要求？为什么这对他们很重要？
因为侵略罪是已经证实的罪行，除已掌握的证据外，不需要任何其他证据。普京应对这一罪行负责。他在讲话中已承认自己是军队指挥官，正是他领导了对乌克兰的侵略。
您认为社交网络和已经收集到的大量证据，是否有利于正在进行的和未来将要进行的调查？
社交网络对于收集犯罪证据尤为重要，将有助于明确军事责任单位，之后即可上追高层政治和军事官员。不过，乌克兰政府与司法部门的合作为调查在乌克兰犯下的战争罪行提供了便利。在前南斯拉夫问题上，我们并未得到该国当局的任何合作，导致收集证据工作举步维艰。
这场战争中最令您感到震惊的是什么？
乱葬岗。这是难以想象的。乱葬岗意味着所有平民受害者都被埋葬在一起。并且，要把尸体取出可谓困难重重，之后还需要进行检查、验尸、DNA分析、分辨平民或军人身份。许多受害者和他们的身份证件一起被埋葬，这当然会让身份辨认难度降低。平民是这场战争中受害最深的群体。
俄罗斯的宣传试图让人们相信，这些乱葬岗是乌克兰当局自己炮制出来的。对此您作何回应？
我认为，调查将以非常、非常快的速度消除这些说法。但凡进行了认真的调查，谁是犯罪者将毋庸置疑。只需要明确一位受害者的身份就能理解这点。确认受害者身份是任何调查的第一步。
联合国国际独立调查委员会在布查(Boutcha)、马里乌波尔(Marioupol)、敖德萨(Odessa)和其他30多个乌克兰城市发现了处决、强奸、酷刑和杀戮的证据，其中还包括儿童。这些罪行应由哪一个机构进行审判？是国际刑事法院吗？
首先，应由乌克兰检方接手调查。据我所知，乌克兰方面已经这样在做了。我了解到乌克兰法院已对一名俄罗斯军人进行判决，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国际刑事法院应能迅速开展调查。最好的方法是为在乌克兰犯下的罪行设立一个专门法庭，但由于俄罗斯在安理会拥有否决权，这很难实现。
如果要设立这个法庭，中国和俄罗斯在安理会的否决权将不可回避。难道不应该重新审视整个联合国体系，并寻找其他解决办法吗？
是的，当然。但不幸的是，这在目前是不可能实现的。这关乎一个核心机构，这个机构在过去非常重要，现在依然如此。然而在目前的局面下，它能够行使的权力却非常小。
我还有最后一个与瑞士相关的问题。2020年，俄罗斯反对派阿列克谢·纳瓦尼(Alexeï Navalny)在一次调查后声称，瑞士检察官迈克尔·劳伯(Michael Lauber)(多语)收受俄方赠礼，作为交换，他不会对俄罗斯官员在瑞士银行的洗钱行为展开调查。
在瑞士，任何一名法官都不会放任自甘堕落。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了解这个环境，我了解我的同事，我了解这个体系。不，瑞士不存在法官腐败的情况。
(译自法语：中文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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